我們對話這當口,男人先是瞠目,繼而明白了女鬼未走。不知哪來的力氣,他一骨碌爬起,撒開腿就跑了起來。速度很快,跑著跑著摔了一跤,一聲怪叫後爬起來再跑,就這樣跑出我的視線。
男人的離開讓雲莉的情緒得到了控制,她呆呆看著,有兩行淚滑下。我惻隱之心頓起,好聲勸她,“走吧,接你的人來了……”
勾魂使者拘著招魂幡在邊上已經站了一陣,露出不耐煩一副神態來。聽見我如是說,便將招魂幡在地上跺了一跺,幡尖盪出一根銀白的鎖魂絲,纏繞在雲莉身上,接著它尖著嗓子報了一串生辰八字,詢問姓名年齡,確認無誤後,便搖幡引著雲莉去了。
聽見雲莉的生辰,我有些暗驚,極陰,乃化厲鬼上乘人選,幸好及時化解了……
月亮透出雲彩,一樣物事在地上閃光,是那隻手機。我彎腰撿起捏在手心,然後返回健哥旅店。
玻璃門外拴著鏈鎖,看樣子健哥夫妻倆已經把旅店收拾好。我在店外徘徊一陣,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看見小文。
“去我那裡休息麼?”小文邀道。
反正也沒地方去,我點頭說了個“好吧。”
小文引著路,我倆一前一後在街上走著。
我問,“那孩子安頓好了?”
“嗯,送回他家了。”小文答,“昏過去了,但是身體沒事,睡一覺就會好。”
沉默。
小文問,“那個男人怎樣了?死了?”
我一愣,然後明白小文以為我替天行了道,笑回,“沒,跑了……”
“跑了?”換做小文吃驚。
“是。”我點頭,“雲莉也去地府報到了。”
“這事就這麼結束了麼?”
我從口袋中掏出手機,遞給他,“雲莉的手機在這,你明天送去警察局吧,就說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的。”
陰有陰規,陽有陽道。兇殺案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要由警察叔叔來管。
說話間,到了小文住的小樓。
作者有話要說:
☆、之十二
我四下打量。
乾淨,整潔,也很簡陋。我忍不住問,“你一直都住在這?”
小文點頭,不發一詞。
我將包袱丟在地上,摸到一側廚房,擰開水龍頭洗了洗臉,甩著手上的水回了正屋。
屋內只有一把發黃的藤椅,30°斜擺對著嵌著小指頭粗細的窗戶欄杆。月光透進來,地上描繪出細長細長的影子。
小文盤腿坐在黑暗裡,指著藤椅朝我說,“就一把椅子,將就一下吧。”
我也不跟他客氣,一屁股坐了進去。調整了一下姿勢,正瞧見窗外樹影婆娑,一條羊腸小道露了小半在外,土黃的泥地,被月光映得發白。我暗想,看了四十幾年的風景,就是這般模樣?
小文一手托腮,一手耷拉在膝頭,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黑暗中,他顯了原形,一張側面看著著實誘人。到底是畫變的妖,從骨子裡往外都透著清奇,身上還有一股似有若無書香氣。
這味道有些熟悉,於是我笑了,“那晚果然是你!”
小文轉頭看著我,兩隻眸子帶著涼得沁人的亮,訝然問,“什麼?”
“我入住健哥旅店的第二晚,在我房門外的是你。”我答,想一想又補充,“就是那一晚住我樓上的那對苦命鴛鴦吵了起來。”
小文不否認,垂下眸子,霎時如烏雲遮住了月的光華。
“你那晚來做什麼?”我再問,將頭支在膝蓋上,靠近了他眯眼賊笑,“學崔鶯鶯夜探張生?”
小文微愕,修長的眉這麼一挑,真似嫩綠楊柳枝被春風帶起劃過平靜湖面,他繼而一笑,形容不出的美。我立時潰敗,一退三千里,將雙腿縮排藤椅中。
“你想……”小文靜靜開口,“知道什麼?”
“我想……”我學他語氣,“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敵意?為什麼忙不迭的要趕我走?”
“我……”小文一副不知該怎麼回答的模樣,皺眉想了想,一嘆轉道,“你有沒有興趣,聽我說一個故事?”
“好哎!”我雙掌一擊表示歡迎,接著正襟危坐。
小文沒有立時開口,他陷入沉思似是在組織語言。我不敢打攪他,只是安心的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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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候,有一個朝代,發生了戰亂……”多麼中規中矩的開場白,“有一個書生,奉皇帝之命前去守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