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街原封不動的儲存了下來,等小柒醒來,他要帶她來吃桂花面,他不能再讓她失望;
有時,他也會沿著這條街走走,將自己置於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彷彿孤單就不顯得那麼明顯了。
彷彿,小柒還在身邊,還可以陪著他在凡界四處遊歷。
不知不覺腳下便走到了那個捏麵人的白鬍子老爺爺的攤位旁,老人家客氣的起身,遞到他手中一個紅色的小麵人,樂呵呵的客氣道,頗有些邀功的意味“你看看這個麵人,捏的還像不——”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麵人,恍然間想起她纏著他要捏麵人,又蠻不講理的將自己模樣的紅衣小麵人塞在他手裡,撅著嘴道,“喏,若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見她如見我,你要好好保護喲——”
一瞬間心臟彷彿被什麼攥的死死的,痛到無法言喻。
我終究還是沒能保護好你。
又一次,他剛從蒼溪樓看完一遍牡丹亭出來,滿腦子都是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他不知道,為了他,小柒能不能死而復生。
他希望可以,又怕小柒對他心灰意冷,再不想見他。
恍無知覺的在人潮息壤的花燈節中游蕩,他記起那日在凡界小柒也央著他想要看花燈,可是那時候他體力不支,沒有辦法答應她。
若是早知以後再沒機會,當初便應該再多撐一會兒,帶她來看看才好。
有一股悲傷襲上心頭,他心中一痛,這樣熱鬧紅火的場面,倒是適合她。
正值神遊之時,面前突然有一襲紅衣女子經過,身影輕快的到對面的街市上去猜燈謎,五彩的花燈迎著那襲輕快的紅色身影,胤川心中兀的一動,那背影那麼像她,他心中止不住的猜測,難道是小柒醒了,偷偷跑下來找他?
他知道這可能性很小,小到不可能,但他可還是忍不住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腳下不由自主的緊追了三步到那女子身邊,拽過她的手,待那女子回頭,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張陌生驚訝的臉。
不是她,怎麼可能是她——
四下煙花四起,奼紫嫣紅;身邊雙雙對對的男女相互偎依,共賞煙花美景。耳邊歡聲笑語,唯有他一個人,悵然失神。
胤川心中被什麼刺到一樣,連“對不起認錯人了”都沒有力氣說,踉蹌了兩步,騰雲回了無春谷。這樣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大喜大悲的落差,他著實承受不起了。
還有一次他回梨融院,將他桌上淨瓶中的那束桃花枝帶回了無春谷,栽種在一片茫茫雪原的中央。
那是小柒為他跳霓裳舞時遞與他的那束桃花枝,他一直仔細用觀音菩薩淨瓶中的甘露養著,現在已經可以無根自生,永不凋零了。他每天精心的呵護那花枝,直到它從一顆細小的枝椏,變成一顆參天大樹。風一吹,落紅遍地。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那是當時小柒給他的唱詞,他一直記得,直到今日,才覺得當真悲從中來。
若是有夢多好,夢中還可相聚。只可惜,說來諷刺,他連夢到她的機會都不曾有過。
若想再見到她,只能寄希望於她醒來。
胤川手扶在亭亭如蓋桃花樹幹上,默默出神。
桃花還在盛開,跳舞的人卻長眠不醒。
一樹繁花,無春谷中除了一望無際的白色,現在還有了燦爛耀眼的粉色。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他注視著安靜的在桃花樹下沉睡的小柒,想著,小柒,等你醒來,我便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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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詞叫事與願違。
願,是他十萬年心心念念希望她能夠醒來,不論到時她是嗔他恨他念他怨他,他都甘之如飴;
事,是十萬年的最後一天,小柒仍然沒有任何醒來跡象的事實。
胤川害怕了。十萬年是織魂的上限,若是小柒再醒不過來,那便極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難道她當真如此恨自己嗎,為何他已經盡了所有的努力,卻還是不能讓她回來。
手中的聚魂中閃著五彩的光芒,那是十萬年中他在無春谷中為她收集的三魂六魄,再沒有什麼缺失的了,可卻仍是一片死氣沉沉,她仍舊沒有醒過來。
漸漸地,懷中的她,已經開始有了要消散的跡象。
不可以!他絕不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