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庭院中最大的那棵月桂樹下,身姿修長,眉目如畫,漆黑如墨的及腰長髮用一根白色的髮帶隨意扎著,雖然形容略顯憔悴,卻絲毫不影響他華貴優雅的氣質,此人正是半個月前重返渝京的胤朝四皇子天權。 月桂已經開過了,稀疏的枝上零零落落地散著些桂花,淡淡的陽光穿過樹枝的罅隙緩緩灑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暈。 當初遠赴赫提的時候,天權曾經無數次地在心中想象過將來有一天重返渝京的情景,縱然那座冷漠空曠的宮殿留給他的並非什麼甜蜜美好的回憶,但是對於年僅十三歲就遠離親人、故土的少年來說,對家的思念是無法抑制的。 然而,七年之後,真正回到渝京的天權卻驚異地發現,自己把所有關於幸福和快樂的記憶都留在了北方那個寒冷的國度。如果當初沒有以質子的身份去赫提,他和海晴可能再也沒有機會重逢,更不會有那樣一個美麗活潑、惹人憐愛的小昭陽。 雖然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如果沒有天權當時近乎無意的發現,胤王朝七十多年的基業可能真的會葬送在那個志大才疏的雍親王手中。但是所有的這些都沒有辦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搞丟了昭陽,搞丟了他和海晴最心愛的寶貝。 還有鶯兒、梟兒,那對從十一歲起就跟在他身邊的雙胞胎姐弟,雖然名為主僕,但是七年異國他鄉的相依為命使得天權早已將他們當做自家弟妹般疼愛。 如今鶯兒死了,因他而死,死在遙遠寒冷的阿曼洛伊山,他自然不希望梟兒再有什麼意外。雖然海晴和梟兒的功夫都不弱,尤其是海晴,天權至今都沒搞清楚他那身不可思議的武功究竟師承何方,但是阿烈古琪的“暗流”絕對不是輕易可以打發的。 從天真爛漫的孩童,到執著率真的少年,再到他寶貝女兒最信任依賴的父親,天權甚至有點記不起在自己的生命中沒有雅爾海晴這個人的時候擁有的是怎樣的生活。海晴和梟兒毫無訊息,讓本來就為失去昭陽自責不已的天權更加焦躁不安、憂心忡忡。 一陣微風輕過,零散的碎花帶著淡香飄灑下來,紛揚在天權身上,點綴了一身的素華。 “父王,抱抱。”一個小小的男孩子從屋裡跑出來撲到天權身邊,小胳膊扯著他的衣袖搖晃起來。小男孩只有兩三歲的樣子,長得很清秀可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彷彿會說話一般。 “朗兒,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父王。”蹲下身子將朗兒摟入懷中,天權有點無奈地笑道:“我是你父王的弟弟,你該叫我四皇叔的。” 朗兒是天權的嫡親兄長齊王天樞的獨生子,他的生母便是昔年有渝京第一美人之稱的賀蘭謹之。只可惜紅顏薄命,賀蘭謹之自幼體弱多病,生下朗兒後更是憔悴不堪,最後只能纏綿於病榻之上,宮裡宮外無數名醫聖手瞧過仍是藥石罔效,拖了數月就故去了。 文帝最近兩年身體不好,處理政事時感精力不濟,便將朝中諸事大都交給了長子天樞和次子天璇,整日忙於朝政的天樞自然也就沒有多少時間來關注兒子了。 於是朗兒在見到與父親長相極其相似的天權後便一直喚他“父王”,天權糾正了很多次也沒有用。用若離的話來說就是,“你這半個月抱他的次數比他親爹過去兩年加起來還多,他不認你才怪。” 他的昭陽一定不會搞錯,就是容貌一模一樣的鶯兒和梟兒兩個,小丫頭不到週歲時便能分得清清楚楚,逗著懷中可愛的朗兒,天權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昭陽,眉頭漸漸鎖了起來。 “四皇叔,你怎麼不理我?”朗兒不滿地嘟起嘴,這次倒是沒喊錯。 “皇叔怎麼會不理朗兒呢?”天權親親朗兒粉嘟嘟的臉頰,勉強笑道:“說吧,要皇叔陪你怎麼玩。” “我們去放風箏好不好?”朗兒歪著腦袋想了想,奶聲奶氣地道。 “好。”天權笑著答應,他的昭陽從來就只會揮著小羊皮鞭滿屋追著小白亂跑,要不就是纏著他和海晴帶她出去騎馬玩,從來不會提出這麼文靜的要求。 天權抱著朗兒剛想起身,突然一陣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黑,還好他及時伸手扶住樹幹穩住了身體,才沒有摔到懷中的朗兒。 胃一陣陣抽搐,難以忍受的噁心感湧上胸口,天權放下朗兒轉過身去,然後開始不受控制地嘔吐起來。 “嘔……呃……”胃裡簡直是翻江倒海,一陣陣的翻騰使得他渾身無力、冷汗淋漓,直到把酸水也嘔出來;天權才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 “你怎麼了,皇叔?”朗兒擔憂地問道,小手輕輕在他背上拍著。 “皇叔沒事,朗兒別擔心。”天權輕微搖頭,左手撫上平坦的小腹,臉上流露出一絲說不上是喜還有憂的笑容,然後牽起朗兒的小手道:“走吧,我們去放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