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喬之聆在首都的第一個冬天。
在此之前,她從未體會過如此刺骨的嚴寒,首都的冬天就像這座城市的生活節奏一般不饒人,充盈著一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不給人絲毫喘息的機會。
推開餐館大門的時候,冰冷的寒風一瞬間湧進來,衝散了身後的暖氣,銳利冷酷得像是要刺破肌膚,喬之聆不自覺地將衣領拉得更緊了些。
“豐叔,我先走了啊!”喬之聆回頭看了眼不大的餐館。
“嗯,早點回去吧。”佝僂著身子的老年人沒有抬頭,只是在用抹布一遍遍地擦拭著桌面上的油漬。
喬之聆鬆開門把手,看著玻璃門再度合十,轉身走上了街道。
她心裡想著豐叔真是個好人,在如此寒冷的冬天,他讓所有服務員提前一個小時下班,寧願自己留在店內忙碌,否則以喬之聆在冬日街道上的行進速度,恐怕是趕不上轉線後的最後一班地鐵了。
但無法驅散的是外界的低溫,喬之聆抬頭仰望著,彷彿連整齊的街燈都被凍結,散發出慘淡的白色光輝。
得加快腳步才行,至少那空洞的地下鐵可以遮擋寒風,作為一個18歲前幾乎未曾離開南方小鎮的年輕人,喬之聆始終無法適應首都的冬天,但她並不畏懼這些。
一個外來者,如果想要在首都這座城市生存下去,有時候需要拿出一些自我麻痺的勇氣,就像兩年之前喬之聆隻身離開小鎮外出闖蕩一樣。
“小姐,健身瞭解一下嗎?”
喬之聆正想著心事,耳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青澀的聲音,回過神來才發現在地鐵口站著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手中拿著一疊健身房的傳單,鼻子也在冬日的寒風中凍得通紅。
都是在這座城市中艱難生存的小角色……
“不用了,謝謝。”喬之聆揮揮手便要離開。
“姐,你看一看吧”,男孩睜著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你這麼漂亮,應該很需要保持身材吧,而且健身房也不貴,月卡不到400塊,對你來說肯定也不算什麼。”
“抱歉,真的不需要。”
喬之聆匆匆走開了,直到她步入地下空間的時候,身後還在迴響著男孩略微顫抖的聲音。
男孩貌似是把喬之聆當成了某種成功人士,但是他恐怕想不到,喬之聆和他在這座城市的處境是幾乎相同的,都是努力生存下去的外來者。
來到北京不到一年,離家已有兩年之久,她至今還記得自己離開南方小鎮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灰頭土臉,風塵僕僕,穿著單色的舊夾克,言行舉止都顯得慌張而侷促,只有那雙靈動的眼睛透露著狡黠和機敏。
這兩年裡喬之聆學會了察言觀色,從髮型、妝容到穿搭全部煥然一新,她花了好久才洗去了身上的土氣,等來到首都的時候,已經幾乎沒有人能看出她是從偏僻的南方小鎮中走出來的孩子了,唯獨當初那隻破舊的行李箱依舊還留出租屋當中,像是在提醒著她自己究竟是誰。
喬之聆將提包放上安檢機,與此同時手機螢幕一閃,兩條訊息彈了出來。
一條來自於一個群聊,一個備註叫周楠的賬號@了她。
“聆子,下班沒有,等你下本呢。”
喬之聆的指尖觸及到了聊天框,剛想打字,但又收回了手,看向了另一條訊息。
那是母親發來的語音。
“聆兒啊,你妹妹下週就開學了,我和你爸湊了湊,還差一點……”
喬之聆沒有聽完,就讓母親那溼潤的南方口音中斷在了空氣中,她簡短地打下了幾個字。
“我這幾天想辦法。”
隨即,喬之聆切回到了最初的群聊當中,快速地發出了一條資訊。
“我今晚有點事,你們先吧。”
喬之聆提起包,走過檢票機,在地鐵的路線標識前默然站立了一分鐘,然後走向了和回家相反的方向。
即使是9點多,首都的地鐵仍舊擁擠,興許是看到喬之聆臉上盛滿了疲憊,一個帶眼鏡知識分子模樣的大叔給喬之聆讓了座。
喬之聆沒有回絕,她確實覺得自己很累,需要休息一下,於是友好地朝著大叔笑了笑,然後在狹窄的座位上坐定。
地鐵開始在這座城市的地下飛馳,搖搖晃晃,恍恍惚惚,彷彿是要開往異世界。
妹妹過完年就18歲了,和喬之聆當年離開家鄉的時候幾乎一樣大,下半年就是高三,即將面臨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時刻,不僅僅是現在這幾個月,如果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