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兒,他女兒立刻曉事地站起來,朝歐陽東笑笑,給歐陽東的茶杯裡續滿水之後,就拎著還有大半瓶的暖水瓶出去開啟水了。
歐陽東向前傾著身子,專注著看著頭上脖子上胳膊上還裹著紗布的主教練。
餘中敏的第一句話就讓歐陽東驚訝地張開了嘴。
“廣西灕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剛才王總和羅指導他們來過,他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餘中敏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勸說歐陽東,他只能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乍一聽見這個事,我也很氣憤,很痛心……”可氣憤和痛心又能怎麼樣呢?事情已然發生了。“在足球圈子裡,這不算什麼新鮮事,聯賽每進行到這個時候,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有些會涉及到金錢利益交易,有些只是一些人情債,有些大概只是因為兩傢俱樂部往日裡關係好。其實,不單單在我們的聯賽裡有這種事,在國外那些聯賽裡也有,誰都不能免俗。在足球這個鍋裡舀飯吃,誰還能沒個三短五長的時候,這就象大山一樣,都會有顛峰和低谷。顛峰時能意氣風發,可低谷哩?那時就難免就要靠著運氣和往日裡攢下的人緣來救命……”
歐陽東默不作聲。他不是不知道這中間的水深水淺,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還在九園踢乙級聯賽時他和收過人紅包,最後在總決賽時他們就差點栽在送紅包的廣西灕江隊手裡——又是廣西灕江!甲B時他也踢過“人情”賽,輸一場領的獎金比贏一場還多上許多……可正象許多人一樣,他能理解那些灰色的事情,也能做那些灰色的事情——有時他自己都為這一點感到痛苦和悲哀,可生活就是這樣,他也無能為力,他只能儘可能地把事情做得看起來比較圓滿,儘可能地不讓更多的人去經受痛苦——可在他心底裡同樣有一個容忍的底限。廣西灕江的事,突破了這道底限……
“我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歐陽東很緩慢但是卻很堅決地說道。
餘中敏艱難地偏過身子,歐陽東立刻過來把他想要的東西遞到他手裡。
“不,我不要打火機。”餘中敏擺擺手。他只是想換個姿勢,長時間保持一個固定的姿勢讓他更加疲憊,頸項和手臂酸漲得教他難受。他指指女兒剛才坐過的那把椅子,示意歐陽東坐到那裡。
“有煙癮的人總不能抗拒菸的誘惑。”餘中敏把一直把玩的菸捲不捨地擱到床頭櫃上。
歐陽東坐在椅子上笑了,理解地點點頭。
“我不會勸阻你轉會的事。不過,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展望和灕江的這種事情過去發生過,今年還在發生,今後一樣還會有,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有可能發生,”餘中敏說道,“其實,這事也要怨我,要是……”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下去。
歐陽東也低垂下眼簾。要是餘指導家裡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要是他還在主教練的位置上坐著,誰敢說冠軍獎盃能逃出重慶展望的手掌心?!
可現實永遠不會接受“要是”這種假設的。生活似乎更願意把它殘酷的一面暴露在世人面前。
“……要是和大連長風那一場比賽我不答應讓球就好了。”餘中敏默然半晌,這才說道。
歐陽東再一次驚詫地注視著半躺在床上的老人。難道說大連長風也做過什麼細緻的工作?!很難說,糾纏在保級圈裡的隊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王興泰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只要是人能做到的事,我們都做了……”
“並不是象你想象的那樣,我沒有收過大連長私下裡的錢,也沒有人來做說客。”餘中敏沒有看歐陽東的神色,即便不打量自己的弟子,他也能猜出歐陽東現在在想些什麼。“我要是不同意那事,我想王總和那些股東們也不會真把我怎麼樣。我只是想為自己掙下一個好名聲,一個圈子裡人人都會誇上幾句的好名聲——老餘這個人,講義氣,夠爽快,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有點可笑是不是?”他笑起來,一陣咳嗽打斷了他的笑聲,歐陽東趕緊端起桌上的水杯遞過去。
餘中敏喝過幾口水,抱著水杯沒說話,呼吸也漸漸平緩下來,只是兩頰上還殘留著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溢現出的兩團潮紅。
“我還想給自己留下條退路。記得一部電影裡有這樣一句歌詞,”他臉上掠過一絲笑容,在他這個年紀還能記住一句電影裡的歌詞,真是太不容易了,可那句歌詞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山必有缺’。誰都不會一直順風順水,今天人們把你捧上天,明天就有可能讓你重重地摔下來,所以什麼時候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尤其是象我這樣做主教練的,接連輸上個兩三場,說不定就會被俱樂部一腳給踢開,哪怕是冠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