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鄉和朋友們焦急地尋找,向雨天前覓食的螞蟻一般,倘若無果終將溺死於此刻,失去明天。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念鄉的自責與瘋狂,他已經神志不清,他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回憶不起殺人的動機和過程,他甚至認為這只是一個冗長的夢,進而一次又一次的將指甲深嵌進肌膚裡,欲喚醒沉睡的心智。他早已滿頭大汗,衣服上也沾滿了草木的汙漬,露水浸溼了大半身。
他說:“我動手殺了她,她跪下了,她求我,我把她推下了山崖。她回頭看我,他對我笑,像之前一樣燦爛。我殺了阿美,她讓我回去,讓我放開她。她說她想家了。她一直這麼說,想家了,我真的不知道哪裡是家。我想家了,他對我說。上次離家出走,她也是這麼說的。阿美,她告訴我,我必須要擔得起責任,為什麼?阿美又像上次一樣離家出走了嗎?我一定要找到她,像上次一樣能找得到她——”
回到營地後,念鄉自言自語似的對同行的人說了這些話,不是在告之別人,而更像是在提醒著自己。有些事情,貌似答應了別人,實則是對自己的承諾。
朋友們按住念鄉警告他要鎮定。
“我們去找她,不管是什麼都要找到。”朋友的話語冷峻而夾雜著命令。
“什麼都要找到。”訊號傳輸入腦,念鄉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兩行眼淚滾落,不可名狀的神態。他沉默了,天荒地老。
深夜山谷中少有人類的足跡,而今,均勻的呼吸聲重複地撞向崖壁,四散開來,如珍珠的破碎。蝙蝠起飛,雷達似的敏銳定位,準確,銜起碎片飛入天際。女生們收緊衣襟,恐懼在此刻已顯得微不足道,儘管他們聽到了亂七八糟不可思議的聲響。一些奇怪的聲音,可怕而充盈著威脅。女人的呼吸聲,男人的吆喝聲,孩子的呻吟聲,老人的嘆息聲。每一個人使之歸於自己的幻聽幻想。
第33章
鳥群倏爾飛過,羽翼擦過念鄉的臉龐,念鄉頹然一身,將濃黑的烏鴉當成善意的引路人,盲目地追逐。他背離了群體,走向未知名的原始森林。烏鴉擰過頭來,他們四目相對,恍惚間,念鄉手足無措,跌入這隻幽靈迷離的眼眸,那是殘忍的暗樵叢生的深淵,註定了不歸的征程。
“念鄉哥——”
遠處飄來阿美的聲音,夾雜著梨花的清香。念鄉環顧四周,烏鴉早已杳無音訊,彷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彌留在末日前的凌晨。
“念鄉哥——”
哀求似的顫抖,疼痛出一片無助與惶恐。
念鄉尋著聲音摸索。他是一個堂堂男子,荊棘衍生的魔鬼被他踩於腳下。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頓時豁然開朗。遠處閃爍著溫暖的白色光芒,彷彿是夜裂開了縫。再靠近,梨花的香氣更加濃重。近了,白色給予了天空,又是另一番境界。正是一片廣袤的梨樹園。念鄉從未見過如此繁茂脫俗的梨花,這必將是收穫豐盛。
“念鄉哥——”
“阿美。”
梨花紛紛飄落,如雪一般輕盈,落在肩膀上,頭髮上。阿美在雪中嬉鬧。念鄉站在原地,滿足於畫中的人兒。久了,他想奔跑過去,牽著阿美的手。兩個小孩默契地牽著手,踏上返程的油輪。而腳底卻深陷沼澤,阿美的幻影越來越淡,終於,迷失了阿美的痕跡。
“念鄉哥——”
“阿美——”
有個聲音穿過時光的年輪,仍然在樹林間迴盪,那呼喚到底來自誰的思想中。念鄉始終在某個神秘的圈套中行走,他走不出圈套,而茫然不知所歸。
在山谷中,你聽見喊叫聲,你卻找不到那個人,這就是圈套。
念鄉揹著阿美艱難地行走。阿美像是睡著了一樣完好無損,難道上天也垂青於這個善良的女子,在掉下萬丈山崖後給了她護美的屏障,那為何不索性給予她生命呢?對於念鄉,即使是完好的阿美也是徒然的,因為他再也喚不醒她了,她死了。山路起伏不平,朋友要求幫忙,念鄉對此毫不理會。念鄉已經感覺不到累,他的氣息平和而自然,像是一個人單獨行走一樣輕裝上陣,彷彿背上並未揹負著任何重物,他們是渾然天成的一體。
3 我安葬了阿美。就那麼硬生生地殺死了她,事後又無情地充當了可憐的守靈人。
阿美一定很喜歡,這個地方,我們的夕陽島,對於我來說,這是迎接阿美出生的地方。夕陽島——阿美將長眠於此。別緻的貝殼房子清晰可見,面朝大海有著巨型落地玻璃的別墅我也會常去,阿美不會孤單。
人群聚攏,透過夾縫,那是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