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極美,似珠落玉盤,又似流水淙淙。
奏的卻是《枉凝眉》。
帽兒早已尋了個位置坐下痴望,藍星藍彩也息了“戰火”,在墊上並排坐下。
望著三個丫鬟,明思在輕紗下微微一笑,啟口唱到,“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暇。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飛瀑珠玉四濺,幽潭如碧玉,水落間,波紋一圈圈漾開。
仿若在水中開出一朵白色玉蓮。
潭前綠草成茵,玉色嬌花臨風搖曳,姿態撩人。
不遠處的林間古木後,司馬陵靜靜杵立其後,聆聽。
玉蘭落後一步,聽得片刻,忍不住探首而望。
只見重重綠色間,一抹石青的身影娉婷而坐,纖手在琴上若行雲流水,姿態極為輕鬆肆意。
隔著輕紗看不見面容,可只看那撫琴的動作,聽著那低柔婉轉之極的歌聲,便讓人生出無限悠然神往。
其下,綠草碧綠幽幽,其上,茶樹枝葉墨綠濃重。
可都及不上其間這一抹淡淡石青動人。
雪白的狐毛襯得她極嬌柔,便是不見容貌,便是玉蘭身為女子,此刻心中也生出呵護之心。
可她又是那般肆意,動作間,只覺揮灑自如,全然一派逍遙自在感。
玉蘭又覺得這個女子似乎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不知不覺,看了半晌。
玉蘭才發現自己竟然看一個女子看得入了神。
回神過來,心中暗暗自嘲,悄悄縮首站定,卻忽見一側的太子已經站出半個身形,正定定望著。
面容上似一片平靜,再一細看,那鳳目之後,眸光卻是深邃專注。
玉蘭霎時愣了愣。
一曲終了,琴聲餘音還嫋嫋。
只聽座下一個梳倭雲墮髻的丫鬟驚笑,“小姐還會唱歌?”
輕紗微動,那女子輕笑,“人只要能說話,便能唱歌啊。”
那丫鬟連連搖首,“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另一個穿粉色衫裙的丫鬟介面道,“會唱是會唱,可沒小姐唱得這麼好聽啊!小姐,以前怎沒聽唱過啊?”
只見那先開口的俏丫鬟拍了她一記,“笨啊,以前怎麼能唱?”
那粉衣丫鬟憨厚一笑,“對啊,我忘記了。”
另一個稍稍年長的紫衣丫鬟開口道,“這曲子好聽,可就是太悲了些。小姐,我聽那詞裡好像是說了一個故事。”
那先開口的俏丫頭也連連點首,“對啊,是說一個公子和一個小姐,對麼?”
只見那女子輕輕頷首,“這曲子叫《枉凝眉》,說的是兩個下凡神仙的故事。”
三個丫鬟一聽,便生了好奇,一迭聲讓她講。
那女子便悠悠道來,“天庭之上,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而赤瑕宮中有一位神瑛侍者,日日用甘露去灌溉……”
女子語聲輕柔娓娓而道,故事匪夷卻曲折動人。
玉蘭不由得聽痴了。
聽到末了,那絳珠仙草轉世名為黛玉的女子逝去,那寶玉卻痴痴傻傻的拜了堂。一朝清醒,瀟湘館中已是芳魂渺渺……
只覺鼻翼微酸,眼圈也情不自禁了紅了。
只見那女子講完,幾個丫鬟已經紛紛拭了幾回淚。
那俏丫頭抽噎道,“小姐,為什麼會這樣啊?那賈老太太不是很喜歡黛玉麼?為何不成全他們啊?”
那女子卻極平靜,只聽她柔聲道,“喜歡外孫女是一回事,給自己最喜歡的孫子娶親卻是另外一回事。她雖喜歡這外孫女,但未必喜歡這外孫女做自己的孫媳。”
那俏丫鬟似懂非懂,“小姐,那是說這賈老太太心裡更看重自己的孫子。”
年長那個丫鬟卻一語中的,“黛yu體弱,且父母雙亡。寶釵生就福相,薛府又勢大。自然是不能比。”
那女子頷首,又笑,“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故事,你們有什麼可傷心的。那絳珠草在下凡之前便說了,甘露之恩,無以為償,願用一生的眼淚來還。也算是前緣註定,求仁得仁。”
用一生的眼淚償還……
玉蘭輕輕念著,心下頓時酸澀悱惻。
聽著那女子的語聲,心裡不覺搖首。
但凡女子對這類情愛之事最易傷感,連她都聽得有些傷懷。可這女子從頭至尾卻平靜淡然之極,竟似毫無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