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程輝說,是個人就有苦處。一個人不應該把自己的痛苦,強加於他人頭上。我因為憤怒而出手過重,何嘗不是把自己的苦楚強加於他人頭上?那兩個混混,過著那樣一種生活方式,也不會很開心吧?也許有一天,他會厭倦,會悔悟,會盼望有一天,能夠有一個家,有一個孩子,過一種較為安定健康的生活。”她的聲音有點苦澀:“可是因為我曾經受過的委屈,他的這一點點希望,可能就從此永遠破滅了。程輝說得對,他們,也很可憐。”
孟繁星見她神情暗淡,很是心疼:“過去的事就算了,不用自責。你能夠完整無缺地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林之若搖搖頭:“我不是自責。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從經驗中成長,從教訓中成熟。其實想深一點,所有激烈的情緒,深切的痛苦,大抵都是想自己的苦處太多,太介意得失造成的。如果一個人總想著自己,難免心胸會越來越狹窄,脾氣越來越激烈。”她凝望著孟繁星溫潤如玉的容顏:“希望有一天,我能泯滅所有的激烈偏執,像你這樣中正平和,春風和煦。”
心愛的人坐在自己身邊,溫言軟語,細訴衷腸,孟繁星覺得十幾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這麼明媚,這麼美好。他微笑著道:“我哪有那麼好?”
“雖然你平時火眼金睛,可是這件事上,你沒有發言權。”林之若笑道:“你自己當局者迷,我才是旁觀者清。老子說‘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你所以目光如炬,常常直中肯綮,就是因為你心中坦蕩,既不會掛著自己,又對他人沒有成見。而程輝和我,在很多事情上,已經有了強烈的喜好意見,利則利矣,卻容易先入為主,有所偏頗。獨孤九劍所以天下無敵,正是因為沒有一定之招,明察一切,待機而動啊。”
孟繁星明白了她的意思,卻對她更加敬佩:“我天生就是這個性子,並不是有意識地選擇,更沒有經過努力。你看得這樣清楚,想得這樣明白,有目的地改進自己,其實已經勝過我很多了。”
“呵呵,不要亂戴高帽子。”林之若坦誠地道:“我小的時候很狂妄。上小學那會兒,有一次評選優秀少先隊員,老師讓大家彙報理想。我第一個舉手站起來,說我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現在長大了,知道治國平天下是太遙遠的事情,可是修身總是近在咫尺,既關乎眼前利益,更涉及長遠幸福。況且,”她微笑:“身之不修,何以齊家呢?”
那笑容似乎有著沒有說出的含義。孟繁星心裡甜甜的,不敢多想,故意道:“你知不知道,你這麼聰明好學,其實很可怕?”
“怎麼可怕?”
“怕趕不上你,怕……自慚形穢。”還有一句沒有說出的話,怕你一旦擁有了你所羨慕的品質,便不再喜歡曾經因為這些品質而吸引過你的人。
“說說而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裡那麼容易就改了呢?”林之若斂了笑容:“其實我也怕。怕爸爸知道我得了頭痛,會擔心我的前途;怕媽媽聽說我半夜出門,還惹下這麼大的事情,會對我失望。”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不知道在哪裡看過一句話,在所愛的人面前,我們都是卑微的。”
孟繁星心中一痛,握住她的手,低低地道:“他們不會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愛你的人,永遠愛你。”
不,不是這樣的。所有凡人的愛,都是有條件的。一旦愛的條件消失,愛,便也隨之消失了。否則,一個人便應該愛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母愛所以偉大,不過是因為它唯一的條件,便是血緣。
可是此刻,晚霞如此美麗,晚風如此溫柔,而面前聽她細訴心曲的少年如此誠摯,迎著他深情的目光,她心中感動,不忍反駁。
孟繁星心神盪漾,忽見林之若抽出了自己的手,坐直了身子,隨著她的目光望去,見傅青綸正轉過蒲田,向這邊走來,也不知道看見了他們的動作沒有。正在忐忑,身邊的林之若已經道:“那就是你們的戰利品麼?怎麼只有一隻?”
傅青綸舉起手中的青蛙,笑道:“就這一隻,還是圍追堵截摸爬滾打歷經三大戰役才抓到的呢。”向孟繁星道:“程輝嫌我配合不夠默契,叫你這個老搭檔去幫忙。”
籃球場上,孟繁星和程輝總是打配合,所以程輝有這一說。孟繁星與林之若互訴情懷,只覺得天上人間,再無此樂,本不願去抓青蛙,可是疑心傅青綸有話要對林之若說,不好留下來阻礙,答應了一聲,看了看林之若,便向程輝的方向走去了。
林之若向傅青綸伸出手:“把青蛙給我。”
傅青綸疑惑的把青蛙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