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桓出去之後,殿內就只剩下皇帝和顧雲羨兩人。沒了兒子在中間插科打諢,氣氛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
“你,還好嗎?”良久,皇帝輕聲問道。
顧雲羨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很好。臣妾回來前問過薛太醫了,他說我在茂山上養了這麼多年,已將身體調理好了泰半。如今就算搬回來,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她說的這些皇帝其實也從薛長松處聽到過,但此刻聽她說來,心裡卻仍覺得一陣安慰。
無論如何,能讓她的身子恢復健康,這五年的分離之苦便不算白白忍受。
淡黃的燈光下,顧雲羨頷首低眉,肌膚瑩白,垂下的眼睫如輕顫的蝴蝶,恬淡而靜美。皇帝已經許久不曾這麼仔細地看過她,心中不由產生一種難言的情愫。
五年前,她是帶著一顆冷掉的心離開的。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她,更害怕自己的出現會打擾了她,所以極少去看她。可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惦記著她。
如今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她是否已經釋懷前事,他們之間有沒有可能……
顧雲羨只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專注,忽然站起來道:“這屋裡悶得很,我想出去走走。”
皇帝自當這又是她不想見他的藉口,沉默片刻後微笑道:“那朕去陪陪阿桓。”
“阿桓有宮人陪著,不用陛下您去了。”顧雲羨看著他,“您陪臣妾四處走走吧,可好?”
皇帝驚訝地看著她,片刻後驚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喜悅,“好,我陪你。”
。
長秋宮裡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顧雲羨曾經在這裡住了三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也沒什麼好看的。
她說要出來轉轉,只是想給自己一點時間,去整理一下凌亂的思緒。
其實這些年,她在行宮並不是完全不關心宮裡的事情。自打皇帝推行新政開始,她便用了各種手段去打聽有關的一切。
每次看到他推行的那些政令,她總是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的午後,椒房殿的書房內,他寫下的“海晏河清”四個大字。
那時候他自己對未來都並不確定,她卻無比認真地對他說:“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那時候她很高興,覺得自己傾慕的少年胸有大志,是頂天立地的丈夫。她將那個午後的事情和那鐵畫銀鉤般四個字一起記在心中,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真的以為他忘了那個志向,以為他變成了荒唐任性的昏君。視肩頭責任如無物,視天下萬民如螻蟻。
可是沒想到,他居然從不曾忘記,而她還能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這幾年他在朝堂大展宏圖,而她在茂山,從別人的口中零零散散地聽說他的事情。
在那些傳聞中,他英明而睿智,沉毅又果敢。隱忍多年終於等到了合適的時機,一舉挽救走向傾頹的朝綱河山。
那樣的他,是值得她欽佩和仰視的君王,是她記憶中那個讓她愛慕的少年。
很久以前,她曾經覺得,雖然她對他已經不再存有那份心思,可他到底是她託付終生的人。他可以不在意她,可以對她不好,但他這個人應當是好的。
如今,他這個人是很好的,他對她,也是很好的……
心事重重,腳下便漫無目的,一抬頭便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一片樹林中。她不記得椒房殿後面有這麼一片樹林,忍不住蹙起眉頭。
環視四周,卻見樹幹粗壯、枝繁葉茂,雖沒有開花她也一眼認出這些是桃樹。
“這裡,怎麼會有這個?”她喃喃道。
“這些桃樹麼?”皇帝道,“是朕吩咐人種下的。”
“什麼時候的事情?”她這麼問著,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就在你搬去溫泉宮的那一年。”
她覺得自己的心沒來由地揪緊,“你,為什麼要種這個?”
皇帝沒有回答,只是目淡淡地看著她。顧雲羨覺得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腦海中閃過很久以前的一次對話,是在她的封后大典前夜。
他們並肩坐在窗前,她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臣妾喜歡桃花的喻意。嫁娶之花,甚美。”
他用右臂攬住她,溫柔道:“既然雲娘你捨不得那片桃林,朕便讓人在長秋宮後面也種一片。要是長得好,明年春天我們就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