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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再說,就算是一人又如何?又能,如何呢?

我在大娘家住了下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死亡,而是一天一天看著死亡的日子逼近卻無能為力。楚雲玦原先是不相信我的話的,但後來見我每況愈下的精神也不得不信了,只是這樣他卻仍不死心地去給我買了許多補藥,雖然後來多半是被我倒了或送給大娘他們母子倆。我知道他如今在我跟前晃悠不過是想得知未央的去向,只不過我不願告訴他,未央是琴卿也好不是也罷,至少他現在以未央的這個身份活得很好,而我只希望他在沒有我的時候也能活得很好,僅此而已。

最後的期限在一天天逼近,楚雲玦這幾日卻不知為何連影子也見不到了,我本來還想和他最後道個別的。閔州上元那天有放天燈的傳統,大娘一家接了糊燈籠的活來做,我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一旁看著,阿衡雖小手上的動作卻快得很,不一會就糊好了幾個,他拿著顏料給其中一個上了色,見我出來了舉著未晾乾的燈籠興奮道:“婆婆,我們明天去放天燈吧!”

“明日……就是上元了吧。”我抬頭望向屋外,薄涼的月色翻過籬欄寂寂地灑在庭院,空氣中暗暗飄來冷香切切,偶有一兩聲不知名的鳥叫傳來,我望了半晌,低頭對阿衡說:“我們,今晚就去放好不好?”

“婆婆現在就想看嗎?”

“嗯。”我點了點頭,“婆婆這輩子沒放過天燈,我們那裡沒有這樣的習慣。” 阿衡聽後放下手中的畫筆,眨巴著眼睛看了我一會,“那好!”說罷笑嘻嘻抱著燈籠去了屋外,一邊跑一邊回頭喚我:“婆婆你快出來,我們放天燈咯。”大娘笑著叫他:“你慢些,婆婆跟不上你了哩!”

我拄著柺杖在大娘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到了屋外,阿衡將燈籠遞給我,一邊點著蠟燭一邊對我說:“等會天燈飛起來的時候一定要記得許願,這樣神仙就能知道你的願望就會幫你實現了。”

“是嗎?”我笑笑,燈火在眼中漸漸連綿成光束,我抱著燈籠低聲自語:“願望真的就可以實現嗎?”

這世上,沒有神明的。

燈籠燃燒起來需要一段時間,阿衡和我一人各站在一面拿著燈籠,阿衡小小的身子完全被碩大的燈籠擋住,我看不到他,只能開問他:“阿衡的願望是什麼呢?”

“阿衡的願望……”他想了一會,“阿衡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快快長大可以照顧孃親,還希望婆婆你能快點好起來,那婆婆的願望是什麼?”

當初那個算卦的老者問我所希望的姻緣是什麼樣的,我回答他一世一雙,如今才終於知道未央後來接的那句“相思相忘”是何意。一世一雙,相思相忘,縱然有再多的不捨再多的痛苦也不得不去忘記的人。我微微嘆了口氣,無奈笑了笑:“婆婆的願望,是希望那個人能忘了我,能幸福地生活著。”阿衡許久沒有說話,我剛開口喊了聲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所以才給我喝下忘斷?”

從燈籠那頭傳來的聲音讓我兀地一怔,手在我未察覺時已經鬆開,燈籠毫無預兆地脫離指尖緩緩向上飛了出去,燈籠中散出的暖光照著他,對面那人一點一點地出現在我面前,玄色的雲紋廣袖,玉色的腰封,繡著梅紋的交領,再然後下巴,唇,鼻樑,眉眼……

我望著他的眼睛,向後退了兩步,他驀然拉住我的手將我扯入懷中。我沒控制住痛哭了出來,用僅剩的力氣去捶打他的背,“最後一天了……只是最後一天了……為什麼還要找到我?讓我一個人悄悄地走不行嗎?為什麼……”

他將我禁錮在懷中,任憑我怎麼哭喊也不放手,良久才說出一句:“下次要逃,記得先從我心裡逃出去。”

我趴在他肩上失聲慟哭。

我說過的,有時候,你越去想守著一個人不讓他受傷害到最後可能卻是傷他最深。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找到了我,在我死的前一天夜裡。

我們向大娘告了辭,未央抱著我離開閔州,我問他要帶我去哪,他說是回流破山。我們走得很慢,我抱著他的脖子在他背上昏昏沉沉似要睡去,我想原來這就是我生命的最後一程,我們一起走在無人的小道上,夜深了,鳥歇了,唯有清寒的月光鋪了滿地,夾著淡薄的寒梅香氣。他揹著我,一步一步走著,誰也沒有說話,沒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沒有肝腸寸斷的訣別,一切都彷彿是約定好了似的,平靜,安寧。

不知走了多久,遠處隱約有煙火的聲音傳來,未央停了下來,我睜眼看到遠方璀璨的煙火,迷離在眼眸,煙花如曇花,一瞬傾城,也是這樣才更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