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她還十分的歡喜,絮絮說:“祖師保佑,正好缺個人手,這下子可解了燃眉之急了。”又打量蓮燈,“這位小娘子會些什麼?”
蓮燈摘下面紗笑了笑,“奴只會篳篥和笛子,跟在我家娘子身邊,專門為娘子抱琴。”
蓮燈長得很美,美麗的女郎一向比別人少些坎坷,樂坊收人要看手藝,但是隻要有張漂亮的臉,一切要求都可以降低再降低。蓮燈的加入幾乎沒受任何阻攔,那麼輕而易舉。轉轉回身看她,衝她擠了擠眼睛,兩人相視一笑。
到了上元這天是正日子,入夜前人都進了李宅的別院。李行簡十分的大方,所請的樂部起碼有三四十,還有角抵藝人和舞者,加在一起不會少於百人。
人多不是壞事,範圍廣了,就算要捉拿也不容易。
蓮燈跟隨樂工們進宅邸,她還是十六歲的小姑娘,臉上依舊帶著天真的成分,到了陌生的地方很新鮮地左顧右盼。琵琶抱久了手酸,不停地調換兩手,誰也看不出她掄起大刀來是怎樣孔武有力的模樣。
轉轉悄悄湊在她耳邊問:“可看清地形了?”
她 自從踏進這裡就處處留心,院牆有幾道,樂臺離門有幾個拐彎,都在她腦子裡清晰地刻著。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循規蹈矩隨家奴往後院走,抬起眼時看見對面遊 廊走過幾個穿繚綾春衣的郎君,紈綺上繡一行秋雁一江春色,移步時金魚袋和蹀躞七事相撞,發出細碎旖旎的聲響。
這樣尊貴的打扮, 應當是宗室皇親。她微別過臉避開他們的視線,樂坊裡的樂工告訴她,那些公卿們喜歡在樂人裡找樂子,萬一被相中,那就很難擺脫了。所幸她帷帽上的紗羅放下來 了,可是轉轉卻沒有。她是那種眼角眉梢都是詩的女郎,結果不小心被人落了眼,那邊揚聲叫站住,蓮燈頓時暗乎不妙。
幾位郎君閒庭信 步似的走過來,轉轉發覺時已經來不及把障面放下來了。她的胡人五官在長安比較緊俏,最近時興養胡姬,弄回去收為妾侍,喜歡的時候抬舉抬舉,不喜歡了就送 人,是長安貴族們彰顯身家的手段。好在她沒有賣身在樂坊裡,別人不能做她的主,這麼想來心裡也安定了些。
那幾位郎君到了她們面前,也不急著和轉轉搭訕,只問坊主是什麼部的。坊主恭恭敬敬長揖下去,“回稟殿下,奴這班是西涼樂部的。”
其中一位嘿了聲,“五郎,西涼樂還是胡女奏得好。”
那個叫五郎的微微笑了笑,飛揚的眼角有股桀驁不馴的嬌縱味道。
轉轉愈發低下頭,暗地裡咒罵了一聲。然後聽見這位五郎吩咐身後的侍從,“挑幾個樂人並這胡女,一同送到西邊閣子裡去。”
侍從忙道是,坊主卻上前叉手,“這位娘子出於舊日交情來樂坊幫忙,不能算是樂坊的人,齊王殿下點她的卯,還需問過小娘子自己的意思。”
大曆就是這點好,賤籍同良民的劃分非常嚴格,所受的待遇也絲毫不能馬虎混淆。賤籍遭販賣或充教坊是很尋常的事,但是良籍的則不同,只要不是自願,就算皇親國戚也不能強迫。
齊王慢慢哦了聲,口頭算是應準了,神情卻滿不是這麼回事。他審視轉轉兩眼,“那麼女郎可願為本王奏上一曲?閣子裡的都是親貴,只要奏得好,必定重重有賞。”
轉轉回頭看了蓮燈一眼,自己心裡明白,既然被盯上就沒法脫身了。如果她隨齊王去,蓮燈一定要帶上,少了樂坊那麼多雙眼睛,她隨意吩咐她在外等候,她就可以有足夠的空間去做她想做的事。
她吸了口氣,對幾位郎君嫣然一笑,“殿下看得起奴,奴再推辭豈非不識抬舉麼!請殿下先行,奴交代幾句就來。”
齊王一眾人心滿意足地去了,好在胡樂奏的人多,缺了一個還可以調配。轉轉把要緊的幾點囑咐其他樂工後,領著蓮燈跟李府侍從過了中院。
蓮燈緊緊抓她的手,她知道她擔心,在她腕上拍了拍,“我見多識廣,什麼樣的豬狗輩都領教過,你不用擔心我。”復壓低聲道,“既然那裡都是王侯,我猜李行簡必定是要相陪的,正好等他自投羅網。我不叫你跟進去,讓你在廊下等我,該如何你自己看著辦。”
蓮燈道好,把她送上了蓮花臺階,自己避到一旁靜待。
夜色一點一點瀰漫上來,四面笙簫漸起。她抬頭望了望,轉轉柔豔的歌聲飄過來,桃花紙上映出那些貴人們的身形,忘乎所以地隨著拍子擊節,其中一個就是李行簡。
李行簡不能只顧這些親王不顧來客,所以早晚是要出來的。她尋個沒人的地方戴上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