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手掌相觸,來自對方的體溫讓心裡有了異樣的觸動,兩人都停下動作,看著彼此相握的手。
阿端的心怦怦的跳。他這一輩子心都沒有跳得這麼厲害過,他彷彿都能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
他慢慢抬起頭,看向林子驄,而對方,也正凝視著他。那雙烏亮的眸子裡,藏著三月的風,藏著黃梅時節的雨,綿綿密密,斬不斷、躲不開。
他心頭一震,抽開了手。
林子驄的聲音傳到耳邊:「別叫他來,我只想跟你說話,好嗎?」
鬼使神差般的,他點了點頭。
一片春愁帶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秋娘容與泰娘嬌。
風又飄飄,雨又瀟瀟。
何日雲帆卸浦橋?銀字箏調,心字香燒。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熱鬧的順福巷裡,倘若你肯靜下心來側耳傾聽,便會聽到一曲清歌飄飄緲緲,從樓上飄落下來。
那樓,便是順福巷最大的酒館千金樓;那歌聲,便是出自千金樓裡最出名的歌者。佳釀美酒值千金,清歌一曲也千金難求。
「怎樣?」暖閣裡,坐在主位,一身員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捋著黑鬚笑道,「比起京城的大雅之音,咱們這淞陽小調如何?就怕入不了你林老弟的耳。」
那被他稱作「林老弟」的男子一直是面向歌者而坐,似乎是在品味著字裡行間的餘韻,這時聽到問話才回過頭來,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面貌,他,正是錦春園的恩客林子驄。他笑了笑,道:「唱得是極好的,就是曲調有些傷感。」
歌也聽罷,酒也喝罷,事也談罷,他站起身:「鄭老闆,咱們的事就這麼說定了,以後舜華齋的布匹貨源全要仰仗你了。」
那鄭老闆也站起來:「能跟京城最大的製衣坊合作,這是何等的榮耀,鄭某自當竭盡所能,絕不讓林兄弟後悔所託非人。」
兩人相視一笑,擊掌為盟。
事情辦得順利,林子驄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快步出了千金樓,此刻他的腦海,已經被一個瘦小的身影填得滿滿的,心中微一盤算,已經有了決定。停下腳步,向身後追隨的僕從道:「常貴,你先回去吧。生意已經談妥了,我還有一些私事要辦,過兩天才回京城,你就不用跟著了。」
那僕從常貴一臉為難:「少爺可是還要去那錦春園?」
林子驄臉色一沉:「怎麼?我的事你也要管麼?」
常貴連忙低下頭:「小人不敢。只是,這淞陽府實在是個是非之地,那些布商們明爭暗鬥,什麼陰損招數都使得出來,尤其那娼寮之地魚龍混雜,我怕……」
「你怕我出事?」
「少爺難道忘了兩年前遇刺的事?若不是僥倖被人搭救……」
林子驄微微皺眉:「我難道還不知其中兇險麼?你不必多說,我自有打算。」
常貴急道:「至少讓我跟在身邊伺候著,您若真在外頭出了事,常貴可怎麼有臉回去見老夫人?」
林子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眼下我要做的這事,決不能有人打擾。你放心,我有分寸。」他拍拍常貴的肩膀,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揮了揮手,走入人群之中。
不錯,有一些事情是要小心進行的,比如說,得到一個人的心。
想起阿端那張清秀的臉上偶爾綻出的令人心憐的笑容,他的腳步又快了很多。
回到錦春園,並不表示能立刻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阿端不是這裡的小倌,甚至不是雜役,可以被他呼來喚去。想見阿端,還要等機會。
走進暖音閣,遠遠的就看見青珞已經等在裡面,眉頭不由一緊。對這個庸鄙貪財的小倌,他心裡是很沒有好感的,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人竟是阿端的兄長,也因為如此,他才點了他近身服侍,只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你回來了。」
這回青珞並沒有熱情的迎上來,他的眼角眉端還隱隱含著些怒氣,說話也有些氣鼓鼓的。
「怎麼了,好像不大開心?」
青珞悶悶地道:「也沒什麼。」伺候他脫了外袍。
林子驄忽然發現:「今天怎麼換了一身衣裳,你不是很喜歡那套像彩雲一般的衣裳嗎?」
他不提還好,一提正戳中了青珞的痛處,頓時怒氣勃發,咬牙道:「被人洗壞了!」
林子驄一呆,直覺的想到阿端:「是你兄弟麼?」
「除了那個笨手笨腳的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