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覷一眼身側,只見餘秭歸與從鸞說笑著,神色依舊磊落坦蕩,看不出一絲異樣。
“蕭匡,你這邊的人到齊了麼?”
他一怔,回過神來。“齊了,未來舅母呢?”
這稱呼原本是笑談,可在衛濯風面前他叫得肯定、篤定、毫不遲疑,畢竟自家舅舅他是力挺到底的。
“我請了濯風公子和高大俠。”
說著,衛濯風不改冷淡,只向他和從鸞頷首示意。這人怎麼會願意趟這渾水呢?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著實怪異了點。
“雖然還差一人……”餘秭歸遙望城門,旋即一笑,“那就上路吧。”
“還差誰?不用等麼?”自她手裡接過馬韁,從鸞問。
“不用,他自會追上。”
“未來舅母。”看著不耐踱步的駿馬,蕭匡些微迷惑,“不是去救人麼,騎馬做什麼?”
那人就在錦衣衛昭獄啊,要救人直接殺進去就是,用得著烈馬奔騰,大張旗鼓麼?
餘秭歸微微一笑,從包袱裡取出一本《俠客遊記》,這書雖紙張平展,可藍皮封面微微泛白,一看便是經過反覆閱讀。她輕車熟路地開卷,手指其中一張地圖,道:“我們要儘快趕去這裡。”
“北狄的中都?”訝聲的是從鸞。
餘秭歸笑笑頷首:“書上說每年北狄皇帝都會南下中都過冬。”
“北狄皇帝?這關北狄皇帝什麼事?”蕭匡完全跟不上她的節奏。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你說去做什麼?”見他如吞蛋一般張著嘴,餘秭歸眨眼暗示道,“救一命取一命。”
想不通啊想不通,要救那人明明只要熱血劫獄就好,為何要捨近求遠去殺北狄皇帝?這兩者有什麼關係?是他太笨,還是未來舅母太跳脫?
蕭匡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原地,就聽她嘆了口氣,附耳道:“你當劫獄真能救得了季君則麼?”
他一怔。
“那般不名譽的離開,季君則就再無將來了。對於一個浸淫官場數十載的人來說,那是生不如死。”
是了,其實他很明白。可即便如此,救不了那人的心,救得了身也就夠了。說他自私自利也好,說他趁人之危也罷,他就是不能坐視那人赴死,就是不能啊。
將他的掙扎看在眼裡,餘秭歸硬是將馬韁塞進他的手裡。“跟我走,季君則不僅無事,還可官復原職。”
聞言,蕭匡心中的一角鬆動了,他慢慢握緊韁繩。
雖然他曾想過如果那人做不了官,就會接受自己也說不定,可……劫了昭獄會不會連累舅舅?舅舅若知道這一切又會怎樣失望?
他不忍想,也不敢想。與其害人害己地將那人留在身邊,不如恢復成以前那樣,那樣才是最好的。
想到這,蕭匡翻身上馬。
燕雲百里無窮密,寒山數點未遠時。
餘秭歸揚鞭一笑。“駕!”
天色漸漸沉暗下來,容府的門廳幾個大男人急成一團。
“七師兄,找到了麼?”十一迎前問道。
微地搖頭,扇後容冶的表情稍稍扭曲。
“這下完蛋了。”
“怕個屁啊!老么又不是氣我們!”一把拎起軟軟落地的十一,荀刀瞥眼久未出聲的兩個男人。
雖同是喝茶,六哥微垂的眼中難掩隱憂,顯然是在故作鎮定。不像某人摸了虎鬚還不自知,真的很值得同情啊。也難怪,有誰想到五絕門下最愛記仇的,竟然是那個又水又溫柔的老么呢。
老么進門時,他們不過是以一種獨有的方式表達了一下對她的疼愛。以大壓小,老么做事,這本來就是天龍門的傳統麼。師兄弟哪一個不是這樣經歷過來的,稀鬆平常,習慣就好。誰知她記仇記了六年,直到他們大老爺們的可憐隱私全部暴露,才露出廬山真面目。
女兒身啊,十二歲就打遍師門無敵手的女兒身啊!若說那年被小自己八歲的老么踢飛,他還能以“有此師弟就是師兄最大的榮譽”來自我安慰的話。那在得知老么是女兒身這一殘酷事實時,他能說什麼?
虎背熊腰的大老爺們兒被一黃毛丫頭壓制得無力還擊,再加上他年少輕狂時的“地圖”秘密。
“受傷”嚴重的他跑到後山,捶胸大吼,痛聲久久不絕。久久……久到他發現偷偷發洩的不止他一人,老七的豬油,老九的“遛鳥”,老十的月事帶。
你心中的痛我懂,那一夜是師兄弟間從未有過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