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欄的腳滯住,季君則回過頭。堂中傅鹹溫笑而立,身後那幅《市井百戲圖》如流動一般,讓季君則不禁目眩。
“連矢志相同的聖德帝都會變,又遑論心性未定的少年。既然如此,不如選一張‘白紙’盡情書畫。大人不想試試麼,教匯出一個合心合意的大魏天龍。”
“他不會再打十一的主意了吧。”望著季君則遠去的身影,容冶問道。
傅鹹微微頷首,那人顯然是動了心,不然也不會那般失態。將這些拋在腦後,他看向容冶:“玉管家來信了麼?”
早在上官意離京時,他就拜託了隨行的玉羅,一有老么的訊息就給他們捎信。今日他見老七回來得急,就知有訊息了。
容冶從胸口抽出那封信,俊美的臉皮隱隱抽著。“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見他氣得咬牙齒切齒,傅鹹便知沒事。心中大石穩穩放下,他展開信紙凝神一瞧,一瞧,再一瞧,溫煦的表情崩盤了——
“胡鬧!”
第二十三章 呼倫大會
負責接待的官員換人了,看著正和上官意假笑寒暄的瘦矮身影,餘秭歸微訝。
“聽說那個灰眼色鬼死了。”
死了?她看向不知從哪裡搞來訊息的從鸞。
“昨夜暴斃,是在妓……嗯,就是那種地方被人一下斷了脖子。”
“政治仇殺?”
聽衛濯風這般猜測,餘秭歸也覺有理。畢竟這裡彙集了北狄的各方勢力,官為權生又為權死,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從鸞剛想附和,卻瞟見青梅竹馬嘆氣的表情,小道訊息之王的雞血沸騰了,她一把抓住躲避的某人。“難道是你?”
同行都是耳聰目明的高手,從鸞話沒落地,就見數道目光銳利刺來。看得蕭匡一陣心虛,他硬著頭皮瞪從鸞一眼:“你別造謠生事!”
“阿匡你眨眼了哦,每次說謊你都這樣。”從鸞嘿嘿靠近,“快說那個灰眼色鬼究竟怎麼了?昨天我就看你瞧他不順眼,是不是,嗯?”她神秘兮兮地比出個姿勢。
“我哪有!”蕭匡大呼冤枉,“雖然我看他不爽,但輪不著我去下手吧!”
“不是你,那是誰?”
“是……”蕭匡看著不知何時飄過來的餘秭歸,忽地反應過來,“未來舅母你套我話。”
好狡猾,這麼無聲無息地一聲,讓他差點就破功了。雖然他也不敢肯定,但就昨夜起夜時他和舅舅合住的氈房裡只剩他一人來看,這事應該八九不離十……
“哦?這事是阿匡做的?”
身後輕輕一聲,蕭匡僵住了。“舅……舅。”
“阿匡,你怎能如此莽撞。”上官意很不認同地瞪他一眼,“莫要再犯了。”
這一句蓋棺定論,算是把這個黑鍋扣實了。看其他幾人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蕭匡血氣上喉,差點嘔出心肝。“是……”他咬牙認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鍋他背多了,也不差這一個、兩個……十個八個的。
“北狄大王將在呼倫大會上接見我們。”上官的一聲,將眾人的目光從蕭匡身上移開。
呼倫大會?餘秭歸心一跳,對上那雙深深的瞳眸。
呼倫者囫圇也,狄人冬日無事最愛囫圇,囫圇而求偶,囫圇而敦倫,男女囫圇滾上一夜便以夫妻相稱。阿牛,這絕非愚父妄言,北人之狡蠻可謂天下第一,喝下馬奶酒等於接受求愛,可憐愚父不知實情,竟被灌下一十八碗。若非乃母彪勇遠勝狄女,愚父早已長留北地,慘遭夜夜“欺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阿牛切記!
看著《俠客遊記》上的哀怨筆跡,餘秭歸的目光緩緩輕移著,全然不覺這寥寥幾行字已是讀了又讀。直到天光昏暗,再難看清紙上文字,她這才抬起頭來。
遠處,青黛色的天,丁香色的雪,畫在山與山之間。斡爾朵圍就的空地上燃著新起的篝火,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的奶香,隨處可見熱情的小夥和姑娘。夜才剛剛開始,可惜她無暇享受。
將書冊貼身收好,她凝著胸口的位置許久,而後站起身。不期然一個姑娘踉蹌撲來,餘秭歸先是伸手欲扶,忽而想起自己的男裝打扮,又收回雙臂。姑娘打了個晃兒,餘秭歸歉意笑笑,不想卻對上一雙熱情的眸子。“吉日嘎拉。”
馬奶酒的熱氣撲朔在臉上,餘秭歸愣怔一下立刻婉拒。那姑娘只當她害羞,豪爽一笑更加積極地勸酒。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餘秭歸苦笑著,就見一道寬袖落入眼簾,而後被人摟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