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衰弱下去。
我以為,在那烈焰灼燒的三天三夜後,跟隨神農神上見識過了人間天界的種種後,我早已心如鐵石,不再為任何事任何人而動搖。
不過就是一個冷冰冰的,辟邪之骨造成的軀殼,一個只隱隱有化靈蹟象、支離破碎的昭明劍心。
可是我後來知道我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當那個以後被人稱作巫山神女的造物睜開雙眼,懵懂地睜開雙眼凝視著我的時候,我的心底,確確實實是湧起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欣喜。
我驚異於這神上的造物,竟會煥發出這般奇麗的光彩。
這大概,就是淪陷的開始吧。
她被神農神上稱作瑤,被服侍她的仙人們稱作瑤姬,可是我卻從未聽見她承認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原身是昭明的緣故,她不認為自己的名字是這個。
瑤姬殿下美貌又聰慧,還帶著點俏皮,高興時就會撒嬌,不高興就理也不理你,還喜歡在太陽初升的時候到山上去吹奏巴烏或跳舞。在這個天界裡,我所認識的仙人都是心思深如淵潭,讓人難以測度,可當凝視著殿下的時候,就像凝視著一汪透徹見底的清泉,讓人打心底感到清涼愉悅。
殿下永遠都帶著笑容,永遠都無憂無慮,天界所有的神明和仙人都這樣認為。我知道,她不是這樣的,當殿下靜靜看向遠處水汽朦朧的湖面,或捧著書閱讀的時候,烏黑的頭髮披在雪白的肌膚上,眼神其實是很沉寂的,就像是藏匿著無數秘密的深潭,隱約有一絲我能看懂的憂悒。
殿下是在是太努力地學習這天界的一切了,以至於我自以為隱蔽,其實很明顯的打量也注意不到。又或許是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默默無言。
不知道何時起,她開始喜歡黏著我,而我也發現,往常自然而然的觸碰對我而言就像是燒灼。當她伸出手時,我總在剋制著內心進一步的渴望,從來不敢和她對視。
在接到天帝命令我下界除魔的諭令後,我完全鬆了口氣,隨後又苦惱著如何向殿下解釋。
所有的說辭在她悠然地踩著木屐走來的時候,都化作了雲煙。我顫抖著站得筆直,躲進陰影裡,可眼睛仍無法控制地望向殿下。
林邊白沙細白柔軟,殿下赤足踩著木屐款款而來,輕巧靈動像是走在白雲上,衣帶上的玉組在風中琳琅作響。
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連轉頭也不能。
出乎我意料,也在我意料之中,殿下沒有像是其他女仙一樣嬌弱的落淚。我忽然感到不捨,既想離開,又不忍殿下因此而心情低落。
下界的風光對我來說,其實沒那麼稀奇,只是殿下從出生開始,就從未踏出天界一步。殿下嘴上不說,可心底總是想要親自下界看一看的。鬼使神差地,我拿著一個空白卷軸,將我力所能及之處在除魔的間隙全都畫了下來,她能看著這幅地圖,應當也是高興的。
意外地在天河上與殿下相逢,看著她為我的傷口焦急,既覺得愧疚,又隱約有些竊喜。神女殿下那麼明媚,就像三月的陽光,容不下一絲一毫的暗影。而我,我又是什麼,不過是一個殺戮能力最強的影族人,莫要玷汙了這純淨的陽光。
於是我把這份感情壓下去。
我最後悔的事,是在上天的時候順手摺了一枝建木的嫩芽。如果沒有它,神女殿下就不會想要嫁接矩木,神農神上就不會建造流月城。在不久之後讓我心痛的事情就不會發生,而神女殿下就會一直一直無憂無慮地活下去,日子還很長,和神農神上團聚的日子永遠也不會有盡頭。
而世上沒有如果,哪怕是強悍如燭龍大神,也無法讓時光倒流。
昭明劍心的傷痕加深了,上面遍佈著蛛網般的裂痕。
我在流月城風雪夜倉皇離去,心裡止不住回想著在天界那張軟榻上,那具辟邪之骨製成的軀殼冷冰冰躺著的樣子。
而殿下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光裡的哀傷日夜深沉,哪怕是笑著的時候,雙瞳也像沉水一般投不進天光。
直到有一天,殿下突兀又那麼合理地向神農神上提出了離開流月城去往下界的要求。我那時就知道,那麼溫柔又不失活潑,彷彿聚集了天地靈慧的神女,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看著她強忍住哽咽,裝作一臉平靜地向我們告別,我忽然又想起了影族。
那麼強大的影族,幾乎可以與終身相媲美的殺戮能力,終究還是在十日凌空的燒灼裡,灰飛煙滅。那麼靈秀,那麼美好的神女,也要消散於天地間了。
上天總是容不下太過強大,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