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但也如自己想象那般變成了救人的英雄。
可她即使到這時也不知道,她的媽媽只是一個可憐的債主,那位受害者也是個一直無法恢復清醒的可憐人。
受害者的家人也是受害者。儘管出了這樣的事,他們也一直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一直和葉子的媽媽共同分攤醫療費用——這是法律的判決;也是雙方都認可的。
就連當初老人剛被送進醫院的手術錢都是對方家屬先付了大部分的。他們當時可能是傷心過度沒反應過來;也可能是真的心地善良到愚蠢,忘了找葉子媽媽的麻煩。但是葉子的媽媽看不過去,將剩下的別人暫時拿不出來的錢給付了。
眾人這才想起應該是她來為這場車禍負責。葉子的媽媽也打算為這次的事負責。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到道德敗壞的人,當時在車上自己猶豫了會兒就已經夠讓她羞愧了,現在更是不可能拒絕這由她造成的責任。
可沒想到老人就這麼一直躺下去了。不死也不見好轉。所以住院費照給,醫藥也是照用。
葉子的媽媽有些承擔不起,對方家裡也不富裕,雙方就此在法律上達成了協議。
有時候葉子的媽媽也會抱怨。但在給老人增加醫藥費,試用新的藥後,她會一邊心疼自己的錢包,一邊祈禱著這次一定要有用,一定要將對方治好。第一次試用新藥,她很高興,很天真地希望,甚至因此在自家女兒面前說漏了嘴。
可這次的錢卻是打了水漂,一點效果都沒有。她的失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那種心疼錢,那種隱約的擔心比以往每次付錢時都更要讓她難受。
沒關係,哪有一次成功的呢?她徒勞地用這種藉口安慰自己。
第二次試用新藥的時候,那真的是很貴很貴的新藥,可她依然很開心,心想著這次一定要讓自己擺脫,可依然沒效,她的經濟依然拮据。這一次,她只剩下了心疼自己的錢包了。她以為已經治了這麼久了還沒半點作用,那估計是沒救了。
還有一次,是試用新裝置。
哼,果然是用別人的錢,自己不心疼。她不再抱有希望,只是冷眼旁觀那群人的表演。她不覺得那些人是真的愛那個老人,只覺得那群家屬是在趁機榨自己的錢,順便拼命折騰自己的長輩。
要麼治好,要麼就治死他吧……
這是首次,葉子的媽媽心中出現了一絲惡意的祈禱。她真的有些支撐不住了。不止是這無止境的債務,還有那種永遠折磨著自己的輿論,她每往醫院那邊跑一次,同事們,鄰居們看她的眼神就讓她難受。還有那種未知的負罪感,她隨時得擔心著那個老大爺會就此死去,她就成了殺人兇手。
所以,這時的她還是更多地傾向於希望治好他。
她一直認為這是不齒的事,一直沒有告訴女兒,可說漏嘴後,她反而變得輕鬆了,反而覺得這無所謂了。
她開始和葉子說一些細節,說一些連她都不相信的正能量的事:那家人是如何如何愛自己的長輩,一直不放棄那個始終沒有起色的老人。她和那家人是多麼地有道德,都沒有放棄自己的責任,葉子以後一定也要做一個好人。醫院又使用新的療法了,會有效的,人應該常懷希望。
可她,早已沒有了希望,只是無望得等著那個老人放過她,放過她的錢包,放過她的家庭。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買新的用品,有多久沒有給葉子買新的衣服,玩具……
而葉子是個聽話的孩子,一直沒有對此有什麼怨言。她看著這樣的葉子一邊愧疚著,一邊又慶幸她是個這樣的孩子。
萬一葉子突然向她要新的衣服,萬一葉子突然向她索求那件她看了數次,可每次都假裝不喜歡的樂器時,她該如何告訴那孩子家裡已經連這個都買不起了?
她更慶幸的是,最近那家人終於不怎麼折騰了,一直沒用什麼新裝置,新藥,新療法,甚至換新醫院。
如果就這樣,讓那個人死了多好?
她第二次起了這灰暗的念頭。
她以為一起會慢慢好轉的,併為此拼命工作,拼命變賣一切自己能賣的物品,包括那輛從前夫那裡接手過來的年代有些久遠了的車。
可這時,她接到了前夫的電話,那個已經許久沒有聯絡她的男人開口就責怪她不會照顧孩子,怎麼連孩子要交費了都不給。
她完全蒙了,不知道有交費這件事,可再仔細想想,憑葉子學校的尿性,怎麼可能會隔這麼久都不收一次錢。自己到底是故意忽視還是真的忘了,還是自我欺騙,自我逃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