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菇道:“宅子並不貴重,貴重的是其中的記憶。我與羅侯已經將宅院的點點滴滴記在心底,此生不忘。”
廖文介撇撇嘴,“那銀票呢?”
冬菇道:“這些本也是慶瀲該得的,你代我謝她當初的幫助與信任,這是我們夫妻的還恩。”
“你們自己不留些?”
“呵。”冬菇道,“我與羅侯有手有腳,可以再打拼。也許會辛苦一些,可我不希望今生對恩人有所虧欠,也不想讓朋友擔憂。”
“好,我會給你帶到的。”
“多謝。”
廖文介從身後拿出一個水袋。
“哈。”冬菇瞭然。
三口酒,熱了身子,熱了心腸。
無需多言,不必多言。
“我要走了。”
“恩。”
廖文介直起身,長槍抗在肩上,轉身離去。
門外,一個人青衫著體,青劍傍身,靜靜站在雪地裡。
廖文介嘴角一挑。
“跟奶奶走吧,等你養好傷,我們就再打一次。生死天定。”
風止臉上沒有表情,也不說話。
廖文介從他身邊走過。
她不回頭。
可是那刻意放緩的腳步,讓兩人皆是心中瞭然。
終於,在廖文介走了很遠了,風止終於轉身跟在她後面。
“呿……”
廖文介一聲嗤笑,臉上也終於放鬆下來。
小屋中,冬菇靠在門邊,目光深遠地看著離去的兩人。
他們會怎樣,是否真的要決出生死。
這些,冬菇會在意,卻不會干涉。
“保重……”
只有這一句誰也聽不到的保重,是她對朋友最深沉的關心。
……
一直到看不見人影,冬菇才直起身。
她收攏了一下衣袍,向屋外走去。
來到村口的小樹林,冬菇隨意地四下看著。
半響,毫無動靜。
“呵,我沒有他的身手,你便不出來見我麼。”
冬菇對著空無一人的樹林,輕聲說道。
林中仍然沒有反應。
冬菇道:“世間機緣難尋,錯過便難續。我今日來此,是給我們一個找尋機緣的機會,也是給你一個抓住機緣的機會。你若已經等到此時,便不要在最後一刻錯過了。”
……
靜默中,隱約有聲響從樹林中傳來。
冬菇目光清淡,不冷也不熱。
緩緩,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從樹林中走出。
他往冬菇這裡走了幾步,又站住了。
冬菇看著這個孩子。
“我只問一遍。”她開口,“你同我們走麼。”
男孩臉上很髒,看不出模樣,只能看出那瘦瘦的小臉上,一雙眼睛很黑很黑。
一雙沉默的眼睛,就像是他。
男孩一直看著她,目光中有躍躍欲試的期盼,也有不敢妄動的踟躕。
“聽不懂麼。”冬菇無奈一笑。
她向孩子伸出一隻手。
一次簡單的嘗試,也許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就如同一雙單薄的手,也許能撐起一個人的整片天空。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直白的表達。
自然也得到了最簡單最直白的答案。
男孩一下子抓住了冬菇的手。
他小小的手乾乾硬硬,一點也不像孩子的手。
冬菇輕輕握住他。
“第一次看見你,我便從你的身上看見了他的影子。我齊冬菇非是多情之人,只是不忍與他擁有同樣目光的人,活得如此難過。”
男孩聽不懂她的話,一直仰頭看著她。
“他兒時受的苦,是我此生無法更改的憾事。如今我牽住你的手,也許是上天給我齊冬菇一個自欺欺人的機會,讓我從你的身上找尋一絲安慰。”
她低頭,男孩無語無話,似是愚痴。她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擦拭了男孩臉上的汙跡。
“走吧,我們去找那個真正救了你的人。”
她牽著男孩的手,走出昏暗的樹林。
回到屋子時,她遙遙看見屋門外站著的男子。
漫天紅霞,他撐著柺杖孤然站立著,夕陽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冰冷天地間,他頭微微低垂著,動也不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