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臉色變了,那聲“奶奶”讓阿笙一顆心使勁往下沉,往下沉。
她憤怒了,那份怒氣沒有宣洩在孩子面前,她把顧城叫到了書房,似是覺得冷,只有抱著雙臂才能給自己帶來些許溫暖。
“她要回來?”阿笙聲音淡不可聞,目光裡只剩下最深沉的噩夢。她彷彿看到自己當初是怎麼被她關在了房間裡,她是怎麼被她折磨的精疲力盡。
“誰?”顧城皺了眉,阿笙看上去很焦躁。
“她,她……”阿笙一聲重過一聲,到最後近乎吼道:“她——”
顧城心裡似是堵了一塊巨石,他忽然明白阿笙口中的那個她是誰了,眸色轉瞬變得複雜,“阿笙,不管怎麼說,她畢竟生養我們一場,你回國後,她每天都在唸叨你……”
“她可以給我打電話。”清冷的聲音,帶著不冷不熱的譏嘲,好像另一個陌生的自己。
“她不敢。”
“怕刺激我?”阿笙嗓音陡然一變,像是平靜的湖水乍現洶湧,“在她眼裡心裡,我還是她女兒嗎?西雅圖全家福裡為什麼你們都在,唯獨沒有一個我?我在哪兒?你知道我看了之後,是什麼感受嗎?我就像是一個多餘的人,就連徐秋也可以出現在上面,為什麼我不能?”
在此之前,顧笙從未宣洩過憤怒,或沈雅,或韓愈,但這次,她的逼問宛如密密匝匝的冰雹,直擊人心。
她是那麼極力剋制情緒,以至於手指還在微微顫抖著,顧城見了,一顆心猶如壓了千斤巨石,動彈不得。
顧城輕聲嘆道:“阿笙,就那麼恨嗎?”
阿笙眼底浮現曾經一幕幕。那日,母親剁掉手指,她倉惶撿起:“媽,我們去醫院。”
斷指卻被母親一把抓起無情丟棄,那是母親身體的一部分,她卻可以說不要就不要。
阿笙直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母親的表情,滿臉蒼白,死死攥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咬著蒼白的唇,眸色沉沉的盯著她。
阿笙當時頭腦發懵,後來才意識到那雙眼眸裡是滿滿的恨。
想到這裡,阿笙眼眸一熱,自嘲道:“不是我恨她,是她恨我。因為肖恩在韓愈手裡,她可以因為韓愈一句話,不詢問我的想法,不顧及我的感受,狠心的把我關起來,砍掉自己的手指指責我有多無情,我對她不敢有恨,只有畏懼。”
顧城心裡一陣接一陣的緊,那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痛;最痛的那個人是顧笙,她壓抑的太久,因為那個人是母親,所以她不能恨,表面上的平靜,看似靜默,但私底下卻早已是波瀾暗湧。
去美國之前,阿笙對母親只有愛。
母親擁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阿笙這一點跟她最像,但阿笙看過母親年輕時的照片,覺得母親比她長的好看,尤其是站在父親身邊時,一雙眸子嬌羞如水,嘴角那抹笑可謂動人到了極點,難怪當年父親會對她一見鍾情。
在阿笙的記憶裡,父親跟人談話時,她會靜靜的坐在一旁,聽到專業術詞,偶爾會出神發呆,若是父親在這個時候叫她的名字,她微笑淺應的同時,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父親是個沉穩的人,有擔當,母親脆軟嬌弱,習慣大事小事依靠父親,那份依賴,阿笙從未深想過,直到她前往美國,她才體會到那樣的依賴究竟有多濃郁。
她們本是這世上最親密的母女,母親瞭解她的性情,軟磨硬泡不成,也會有絕望的時候,沒完沒了的哭。
老人說,今生母女是上輩子的仇人,她以前不信,現在……她已經很少會想起“母親”這個詞彙了,每次想起,捎帶上自己,身心全是滿滿的傷。
彷彿聽見顧城在跟她說話,所有的情緒,或好或壞,宛如潮水消逝,於是顧城的話開始變得清晰起來:“阿笙,當年她也是走投無路了,在丈夫和女兒之間,她選擇了丈夫,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比誰都難受。”
“我理解她,誰又來理解我呢?”阿笙表情冷淡,她和母親之間的溝溝壑壑早已間隔太遠,遠得只有窒息。
阿笙說:“我在杭州盛景上班時,一天晚上加班,有一位同事母親擔心她餓著,冒雨前來送飯,那位母親叫我同事‘寶貝’,周圍同事們聽了,全都忍不住笑她。你看她們都在笑,我如果不跟著一起笑的話,會顯得我很不幸福,所以那天我差點笑出了眼淚……”
她這話不像是在說給顧城聽,倒像是在自言自語,顧城只覺有刀子從心頭剮過,就連出口的話也是緊窒無比。
顧城說:“阿笙,你別說了,我心裡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