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停留在磷面上,半晌沒有劃下去,他臉上的神色忽然頓住了,那窗外有呼呼的風聲傳來,屋子裡卻靜寂極了,她默默地走過去,從他的手裡拿過洋火,將火柴在磷面上擦燃了,一手籠著那小小的火光,送到了他眼前。
他漆黑雙眸裡的神色被那火光照的一覽無餘,無可遁形。
她先是微微一怔,接著眼裡忽然泛出眼淚來,那眼淚從她的面頰上緩緩滾落下來,她生怕自己最後那麼一點勇氣都被那一個眼神擊潰了,她逃一般地扔掉了火柴,朝後退了幾步,哽咽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著她流淚的面孔,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反正我也不想要你了。”
她眼裡的淚珠如拋沙一般,心如刀絞,聞聽了他那一句,卻把那嘴唇微微向上一揚,輕聲道:“好,今日一別,從此以後,你我生死嫁娶,再無相干!”
一滴淚侵入嘴唇裡,苦澀的味道在唇齒間瀰漫。
她早就準備好了自己的東西,就在樓下,待說完了這一句,她從衣架前拿起自己的斗篷,穿戴好,他就站在她身後,那斗篷的扣子是細小的茉莉花模樣,她不知為何,總也系不上,手指止不住地打顫。
她趕緊不繫了,直接就去推門,那手才碰到門把,竟然被另一隻手摁住,他一把將她緊緊地箍在了懷裡,她拼命地去掰他的手,但怎麼也掰不開,兩個人都一聲不吭地互相掙著,她竟被他從門邊拉了回來。
她心中的憤怒與委屈更甚,索性拳打腳踢,哭道:“騙子,你這個騙子!”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用力地咬下去,他還是沒鬆手,她滾熱的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落。
那夜色彷彿是濃稠的墨汁,潑濺到窗上,兩個人的影子都被映了上去,她身上的斗篷早就落在了地上,她被斗篷拌了一跤,兼著他的力氣,兩人同時跌到了床上去。
第二天中午,他的副官來找她:“蘭小姐,軍長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她靜靜地坐在客廳裡,聽著那副官說話,“軍長把這棟小樓留給了蘭小姐,產權證明都在這裡。”副官慢慢地地說著,一樣樣地從他的公文包裡往外拿資料憑證,另有一個小小的印章,印章上刻著她的名字,“軍長在金陵銀行裡為蘭小姐存的二十萬銀元,憑此印即可隨時領取款子。”
副官說完一切,又客客氣氣地道:“軍長還有一句話,讓我轉告給蘭小姐。”
她抬眸看副官,“什麼話?”
“從此以後,生死嫁娶,再無相干。”
(四)
再見到姜曼琳的時候,是在一個月後。
是姜曼琳的貼身丫頭來找她,說姜小姐快不行了,只想見她一面。
她去了姜曼琳家裡,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空灰濛濛的,車子被堵在了路上,她下了車深一腳淺一腳到了姜曼琳的家,姜曼琳躺在床上,瘦如枯槁一般,臉色灰敗,請來的醫生說她是中了劇毒,沒法子救了。
姜曼琳一見到她,便伸出手來死死攥住了她的手,眼眸裡閃過迴光返照的亮意,“卿卿,我以為你不會來。”姜曼琳嘔出了大量的血,那血凝在雪白的被單上,一片血紅,這會兒喘得厲害,眼淚順著蒼白的面頰往下落,“卿卿,我真羨慕你,真羨慕你……”
姜曼琳的手卻費力地往枕頭下面塞,她的手上還扎著針頭,醫生怕她滾了針,趕緊攔著她,她卻硬撐著那最後一口氣,硬是把手塞到了枕頭下,終於還是吃力地從枕下拿出了一個碧綠的並頭鴛鴦。
姜曼琳把並頭鴛鴦放在了蘭卿卿的手裡,她艱難地撥出最後一口氣來,嘴唇一片灰白,臉上露出了淒涼的笑容,“卿卿,這鴛鴦早就碎了是不是?可是我親眼看著他,把這玉鴛鴦一塊塊地修補起來……”
“他有多愛你呀,就連說夢話,喊得都是你的名字,可是他越愛你,他越不能靠近你,他不想讓你落得我這樣的下場。”
“卿卿,他捨不得你……他從未捨得過……”
那修補好的並頭鴛鴦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裡,醫生把帶血的被單蓋在了姜曼琳的臉上,她被人推出門去,周圍那樣的吵鬧,她捧著翡翠並頭鴛鴦,恍恍惚惚地下了樓,走出門去,外面是鋪天蓋地的大雪,風越來越大了。
她披著粉色的斗篷,在風雪中緩緩地朝前走著。
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時候她得知姜曼琳被師父逼著去陪一位鄉紳喝酒,這樣下去又有什麼好事兒,她要不是因為是戲班裡的臺柱子,師父對她還留有幾分情面,恐怕也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