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照料好王爺,我便跟著去了。之後的事情,我便記不大清。”
那時,和親王還只是和親郡王,丫鬟英娘對和親王妃,依然保持著“郡王妃”的稱呼。
連旁聽的溫良辰,都忍不住想要仰天長嘯,老天,你記不清別的尚好,怎的連最重要之事……兒子都記不住呢?
秦元君又問上幾句,英娘依舊是無可奉告。溫良辰便看見,他的眼神逐漸暗了下去,最後竟然連一絲光澤都無。
她猶自記得,他當年追憶起自己母親,那副由衷歡欣的笑容,以及那快樂的音調……母親是他心中最珍貴的柔軟之地,沒想到在現在,卻猶如美麗而易碎的瓷器,轟然碎成一地殘渣。
他的痛苦,她能體會。
溫良辰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看著他臉頰抽動,眼中光澤點點,渾身還浮現一股濃重的煞氣,她便感同身受,連整顆心心不自覺地便揪痛起來。
溫良辰嘴上安慰幾句,發覺他無動於衷,一副魂魄離身的模樣,她心中大驚,不顧一切,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
待發覺他手背冰涼,且微微顫抖,她越發地憂心忡忡,忍不住道:“你……彆著急。英娘今日受了刺激,賀郎中說她情緒不穩定,腦後還有腫塊,興許再休息些時日,服下良藥,待那腫塊消去,便能記得你了。”
在溫良辰看不見的背後,薛揚卻臉色一黯。
其實溫良辰也不知英娘能否痊癒,總之賀郎中沒有說過這話,薛揚心中也清楚,但是,正處於崩潰狀態的秦元君,卻是深深相信了。
於是,她便瞧見,剎那間,秦元君的臉又有了幾分人氣,那眉尖一團青黑,也隨之散去了不少。
他好像是為了讓自己相信般,轉過頭來,眼懷希冀,朝著溫良辰問道:“她一定能想起我,對嗎?”
英娘會不會想起來呢?
連溫良辰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只要人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溫良辰捏了捏小拳頭,忍住心中的酸楚,嘴角艱難地露出笑容:“咱們京都有全天下最好的郎中,還有最名貴的藥材,你且放心,她會想起來的。”
“她會想起來的。”秦元君喃喃幾句,最後竟莫名地笑了起來。
興許是孩童時期複雜而陰暗的生活,造就了異於常人的他,片刻之後,他已恢復正常,朝英娘道:“如今你未回憶起我,我也不會逼你。你且慢慢想,總有一日,我會讓你記得我。”
然後,他好像找到新目標似的,出府便向巨闕下達一系列命令。人員上,派遣護衛看守宅院,僱傭家丁小廝,尋牙婆買丫鬟和婆子,再配備定期診療的郎中,送入充足的藥材和補品。接著,他還親自在宅院走訪一遍,出門後報出一堆所缺的物品物事,再列出一個詳單出來,看得溫良辰在旁咂舌不已。
連她都不由地自嘆弗如,秦元君這份細膩心思,若放至在內宅中,定會是個擁有三頭六臂的主母。
當然,若他能入主內閣,手握天下諸事,必然不會如現在這般亂象叢生,好像沒了司禮太監,朝政就沒法活似的。
秦元君將諸事處理完畢後,在英娘房門口又溜達一圈,得到溫良辰帶來她已歇下的訊息後,他方才安心離開。
夜間靜謐如水,偶有幾聲蟲鳴,令這祥和的夜間不失活潑。溫良辰蜷縮在床頭,腦海中又憶起自己衝動地抓住他的手,不由地心砰砰直跳,全身上下更是發燙,猶如被丟入爐中,架在柴火上燒了起來。
微風吹進房間,拂過柔如水波的藍色帳幔,都未讓通體發熱的她,感覺到屬於夏夜的半分清涼。
“怎麼辦,難道我真喜歡上秦元君不成?”溫良辰捂著臉頰,這次……
她是,真正地害羞了。
因本年朝廷吏治大整頓的緣故,上上下下不少官員落馬,即便新來的進士們上任,卻也填補不了龐大的空缺。於是,宣德帝昭告天下,於秋季八月九日,特廣納天下賢能之士,增設恩科。
秦元君過了今年的七月,便至十五歲束髮,本以為要再等一年,卻不料有這等好運氣。
秦元君在國子監年年都得優,夫子們也隨他而去,反正還有得時間,不對他加以嚴格的管束,因此,他倒比任何學子都過得悠閒。誰料恩科一下來,兩個月後便要參考秋闈,夫子們比他這位當事人還著急,特地對他下了一道禁宅令,命其不得外出亂逛,每日在監學中加班加點地學習。
秦元君本想多來探望英娘,興許能讓她早些憶起舊事,這秋闈考試一下來,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