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見他面色分外蒼白,蹙眉問道:“你怎麼了?”
夜天湛微微搖了搖頭,暗中調理呼吸,稍後啞聲道:“你恨我嗎?”
卿塵眸色漸漸暗下,一抹幽涼如殘秋月影,悄然浮上:“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你、我、四哥、十一,誰也沒有資格恨誰。”她悽然抬頭,仰望飄雪紛飛,眸中是難言的寂寞:“無論是恨,還是怨,十一再也回不來了。”
如此平緩的語氣,如此清冷的神情,夜天湛卻如遭雷殛,身形微晃,幾乎站立不穩。他似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支撐著自己,許久,方道:“不錯,再也回不來了,一旦走上這條路,我們誰又能再回頭?”字字如針,冷風刺骨,涼透身心。
卿塵幽幽地看著他:“所以我誰也不怨,既是自己的選擇,便怨不得別人。”
夜天湛道:“我已盡力了。”
卿塵點了點頭:“我知道。”
夜天湛望向她的目光漸漸泛起柔和的暖意,他唇角淡淡勾起,無聲地一笑,再也未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薄薄急風掠過眼前平曠的空地,雪光刺目,逼的眼中酸楚奪眶而出。
一行清淚,零落辛酸,卿塵孑然獨立於連綿不絕的雪幕之中,亂風吹的發巾輕舞,白衣寂寥。
兩隻青鳥自枝頭振翅飛起,驚落碎雪片片,遙遙而去,相攜投入茫茫雪林中。不期然身後有人輕咳一聲,卿塵抬手拭過微溼的臉龐,轉身看去。
出乎她的意料,身後之人竟是万俟朔風,一身墨黑勁袍負手身後,他眼中是頗含興味的打量。
卿塵沒有說話,万俟朔風悠然踱步上前,挑眉一笑:“你方才其實沒必要去擋那一劍。”
他話中別有意味,卿塵靜靜抬眸望去:“何以見得?”
万俟朔風目光移向不遠處的雪地,白底之上新鮮的血跡似紅梅輕綻,薄薄已添一層新雪,他說道:“再有一招,夜天凌便會發現對手身上有傷,我想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在此時下殺手。”
卿塵眼前閃過夜天湛極為蒼白的臉色,細思之下確實不同平常,只是剛才無心顧及,竟完全沒有察覺,她眉心輕輕緊起:“怪不得,原來他受了傷。”
万俟朔風道:“我倒是很佩服你們這位湛王殿下,他竟這時候便趕到了雁涼。我原先以為以射護可汗的十萬大軍,怎麼也能攔他兩日。”
卿塵道:“射護可汗人在雁涼,重兵圍城,哪裡又來十萬大軍?”
万俟朔風道:“射護可汗是在雁涼不錯,但西突厥右賢王赫爾薩暗中率精兵十萬阻擊天朝援軍,其中不乏數一數二的高手,又豈是那麼容易應付?即便沒有這十萬大軍,自薊州至雁涼也頗費時間。不過比起這個,其實我倒更有興趣知道,你當時為何能這麼快便帶兵趕到百丈原?”
若非當日路遇遲戍,趕抄捷徑,卿塵與南宮競等亦無法及時增援。遲戍一事乃是軍中禁忌,卿塵只說道:“自薊州到百丈原,不是隻有一條路。”
万俟朔風並未追問,看似漫不經心地道:“湛王非同一般對手,他們倆人早晚還會有衝突,你攔得了一時,難道還能攔這一世?”
卿塵道:“若論漠北的形勢,我自問不如你熟知,但天帝的心思,你卻不會比我更清楚。這件事,我不能不管。”
万俟朔風道:“願聞其詳。”
卿塵輕輕伸手,一片飛雪飄落指尖,轉而化做一滴晶瑩的水珠,她薄薄一笑,說道:“天帝心中最忌諱的便是手足相殘、兄弟牆鬩,他可以容忍任何事情,卻絕不會允許此事發生。他們兄弟若有任何一人死在對方的手中,另外一個也必將難容於天帝,所以他那一劍,我是一定要攔的。”
万俟朔風神情似笑非笑,語出微冷:“有些事不必親自動手。”
卿塵心中一驚,鳳眸輕掠,白玉般的容顏卻靜然,不見異樣:“你能這麼說,看來我絲毫不必懷疑你的誠意了。”
万俟朔風點頭:“不錯,我踏入雁涼城後,越發覺得此次冒險值得。”
卿塵抬眸以問,万俟朔風繼續道:“夜天凌能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心愛的女人,能為兄弟浴血拔劍,我相信你說的話,柔然永遠是他的母族,而對我來說,他應該也是……兄弟。”他話語間略有一絲蒼涼的意味,似殘冬平原落日,茫茫無際。柔然僅存的一脈孤血,舉目世間,唯有血仇滿身,恨滿心,“兄弟”兩字說出來,陌生中帶著異樣的感覺。
卿塵似被他不期流露的情緒感染,微微輕嘆,稍後道:“我只勸你一句,不要算計他,不要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