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臺發言就是表決心提倡議。校領導和工宣隊代表上臺發言講的就是大道理,要積極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到農村最艱苦的地方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農村是廣闊天地在那裡是大有作為的。
冷峰是農村出來的,知道農村有多大作為,動員不動員都一個樣,都要回家務農,叫回鄉知識青年,他心裡很平靜,農村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這是宣傳的話語,有多大作為心裡最清楚。自己祖宗三代都在農村,從留下來的房子,清明上墳看到的祖墳墓碑,就知道一代不如一代。自己娶個媳婦訂婚二百塊錢,還得靠自己從小養長大的那幾十隻鴨子,沒有它們還真玩不轉了,不像有的城裡學生激動得還流出了眼淚。
動員大會結束後,教室裡相互傳遞著筆記本讓同學在上面留言,冷峰寫的最多的是保爾柯察金催人奮進的那幾句名言:“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與我們只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自己又不知道今後的作為在那裡一片茫然。
他知道回農村後,只能與天鬥與地鬥,臉朝黃土背朝天與大自然抗爭。老農民犁地,兩個手指扶犁把輕輕鬆鬆,自己雙手都扶不住,一切從頭學起。細皮嫩肉必須要改變,要藉助太陽的光和地裡的灰塵去改變。穿鞋的習慣要改變,要改變成下地下田光腳的習慣,這就是農民,只有這樣才能養家餬口。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是懂還是不懂,自己都沒搞清楚,只知道每天必須下地幹活掙工分,沒有工分就分不到口糧,就會餓肚子。
同學之間相送握手擁抱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說:“苟富貴!勿相忘!切記!切記!”女同學淚流滿面依依不捨,
冷峰到沒那麼深情,富貴自己談不上,相忘不相忘又怎能說得清楚,世世在變人人在變。
冷峰的村裡來了二十多個知青,初中畢業考不上高中的佔了一大半,大多數是周邊城裡的。剛來的時候有補貼,上班不上班有飯吃,後來掙的工分養活不了自己,只能依靠父母了。來的時候他們輪流做飯吃大鍋飯,後來幾個合夥吃小食堂也吃不到一塊,最後只能單幹,自己做自己吃,有的同學流出了眼淚,這個眼淚不是受宣傳流出激動的眼淚,而是生活艱辛流出的心酸淚。
東邊華僑農場來的是上海知青和成都知青,他們是大城市來的,幹了活能拿到工資。有的經常結夥打架鬥毆,兩個城市的知青一個不服一個,經常傳出打傷人打死人的。
有一個死得很慘,是別人用豬八戒那種兵器挖在頭上的,停放在鄉醫院裡,母親不願去遮掩兒子頭上的傷口,誰去都能看得到有兩個手指大小的黑洞,血跡已經洗得很乾淨了,還穿上了新衣服,小平頭的頭髮照樣直立著。與常人不同的是臉上沒了血色,與農村死了人不同的是停放的時候是頭朝著大門口的,為的是讓圍觀的人看得清傷口痕跡。
母親哭訴著兇手的殘忍,圍觀的群眾看後發出憤怒同情哀嘆聲,她會從中得到些安慰。停放的時候頭朝著大門口,想要讓別人看得更清,想用這種方法感動上帝,嚴懲兇犯,給兒子一個交待。
到龍山寨的知青有幾個是冷峰認識的高中同學,上臺表決心的那位女同學也是冷峰的高中同學,她也是分到龍山寨的,後來遲遲未到,聽說留在學校任教了臨時的。
她父母是老師,她學習成績好作文也好,決心書寫得像模像樣的,最終還是沒到農村來。決心是決心,現實是現實,大家不高興的同時也能理解,前門後門永遠都是開著的,誰有本事誰走。
“開後門”就成了最時尚的新名詞了,大大小小手中掌握著權利的官員們,為了下一代的前途命運騷動著,就像雨後春筍,就像佈滿大地的瘟疫。他們頂風作浪永不退縮,特別是知青能返城時更是愈演愈烈勢不可擋,這些父母對子女的愛,有時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被罷官撤職的也不少。
有的父母為了孩子回城有個工作,他們沒有後臺,只能自損其身,提前退休讓子女頂替。有的年齡不到退休條件,會按病退處理,有的幹部改成有害作業的工人提前退休,有的離休幹部也改成有害作業的工人提前退休,他們就是想讓子女有個安身的工作。
但退下來後各種待遇就大打折扣了,享受的待遇比起按正常離休幹部差距大了,龍馬生涯一輩子到頭來混成了工人,心裡很不平衡。退休工資少點到還能接受,政治待遇少了是最不能接受的,參考訊息看不到了,該傳達到自己的中央檔案聽不到了,很失落。不是自己不革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