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屠殺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陳靈慘白著臉,抓住斥候的衣領,嘶聲力竭的問道。
“宜陽城裡的人說……這些難民中間混有奸細……荀匡便對手下人說,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事情到了這裡,陳靈便已經全部明白,憤怒,悲哀,心痛轉瞬溢滿了他的心,僅僅是因為一個謠言,僅僅是民間的人傳說有奸細在內,那個為一方父母的荀匡便痛下了殺手,對這些迢迢來投奔他的難民們?
“哈!哈哈!”陳靈驀地爆發出驚人的笑聲,仰天大笑之中,他的眼角滑落幾多冰冷的淚水,赤松停下了自己的宣洩,驚呆的看著他,這個以狂生聞名遐邇的陳靈,竟然既哭且笑,心裡一陣,有不好的預感浮動,他慌忙上前一步,一掌擊在他的後頸,大手一託,扶住他瞬間軟綿下來的身軀,這種只知道讀聖賢書的文人,如何見得這樣血腥的場景?
他一雙虎目盡赤,髮絲散亂在臉側,半蹲著抱著自己中州的同伴,大聲喝問,“你們要做什麼?為什麼要讓他看到這些?”
梁楓默然無語,他已經陷入了深深的內疚和自責。悔塵在一旁誦讀著鎮魂往生咒。
“為什麼?哈,”是女子輕蔑的笑聲,在見到了那樣的血腥屠殺之後,她根本毫無反應,赤松想到一早被人請上城樓就是這個女人的主意,臉色忽然一變,這個女人要他們看到這樣的修羅場景,到底所出為何?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看看清楚,你所忠實的國,所熱愛的家,那些和你們在一起並肩上朝的人,到底是怎樣一副人面獸心的嘴臉。”她的話冷酷如刀,在夜幕裡來回撕扯著赤松脆弱的神經。
懷中微微一動,是陳靈,他勉強睜開眼,他聽見了,聽見了那個女子的話,讓他剛剛乾涸的眼角重新凝聚起涼涼的水汽。
面紗後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對著這一對互相扶持在敵營中的中州來客,語氣清冷,“按照中州律法,舉凡斬首人數多出五人者,必須事先呈報朝廷,經過中州王稽核才可執行。呵呵,顯然,中州王是同意了荀匡的建議。
剛才陳先生說,他心中的王者視能人為左右手臂,治下百姓皆為其親人朋友,愛民如子。如此賢者,不敢輕言背棄。那麼對著這樣毫無人性可言的王者,陳先生,赤松將軍,你們還要繼續追隨,並不離不棄麼?”她從高處斜睨著兩人迷離混亂的眼睛,微微一笑,“大丈夫處世,當有傲骨,可是,大丈夫也可有所為有所不為啊,陳先生,你剛剛說過的話,可不要忘記啊。”
她轉過身,對著目瞪口呆的梁楓淺笑,“夜風寒,墨雲先告退了。”
梁楓淡漠的點點頭,視線膠著在她的背後,目送她緩步下城樓,遠去。那道縞素的身影彷彿出塵,不食人間煙火。雙拳暗暗緊握,墨雲啊墨雲,這麼多人的性命,你我該怎樣承擔?
直到霄蘭下城,才有一名早已等候多時的斥候上前跪倒,“軍師,前方的探子回來了。”
“還剩多少?”
“十人皆回,三人受傷,已經安排醫治。”
“恩,做的好,他們是功臣,一定要妥善安置,每人家裡送去白銀五十兩,算是我的心意。”斥候領命而去。
夜色下,霄蘭仰起頭,望了望天邊慘白顏色的天狼星,那星,正熠熠生輝。
“小心夜深露重。”身上一沉,是完顏印碩張開外敞將她裹緊,好看的鳳目裡滿是關切和愛戀。霄蘭露出微笑,她竟然忘了這個人,就是來自漠北廣袤的草原沙地。再抬首,天狼星隱隱的潛伏在危昴星的身後,安靜平和,毫無殺氣。
悔塵,天狼和危昴同時出現,你,又怎麼樣的回天之力改變帝星的軌跡?即便是大能如你,也無法做到逆天改命吧。
“報,軍師!”一人在她身前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屈膝跪倒,雙手呈上一副竹筒,霄蘭剛要接,身後便有人爆喝,“慢!”
她回頭看,卻是梁楓。他一身玄色的長袍拖地,很是華貴,今晚他面見中州使臣特意換上了這件比較正式的著裝,卻不想迎來的是場陰謀殺戮。
瞧著那雙手奪走面前的竹筒,霄蘭有些不解,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卻為之一驚,梁楓眼中灼人的亮光分明寫著憤怒和懊悔還有幾許埋怨。
心裡一動,霄蘭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臂,她懂了,梁楓是在責怪她。眼看著那節竹筒在他的手中被化為齏粉,飄散開來,跪地的人動了動身子,沒有說話。霄蘭已經認出他來,這個人便是當日他親自交代過的死士之一,那麼,他們平安回來呈交的東西自然便是宜陽城的佈防統御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