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過後,你也做我的女官,研墨執筆,紅袖添香,好不好?”
“不好!”她本能地答得乾脆,抬頭看見那人眼光中映著自己的素色雪顏,清澈而……落寞。只是彼時,場中逐鹿,登龍算計,步步驚心,未曾想到這汪孤寂清泉,竟印在了她畢生的記憶中。
轉出廊下,來到殿前,寧王徑直下到兩層丹陛之下,於安王承穆身側跪下,加上平王承旻,瑤光公主,還有未獲封號的五皇子承顯,諸皇子公主齊整整跪成一道,獨缺太子承軒。鳳兮禾走下一層玉階,立在中間丹墀香鼎邊,將手中詔書高舉齊眉,揚聲一句:
“大行皇帝遺詔——”
階下眾人皆俯身下去,準備聽詔。她於那高處,俯瞰著滿地的後腦勺和脊樑骨,有些悲壯之感,宣了這詔書,她便是禍國妖姬,千古罪人了,誰來救她?
寧王聽她久久沒有出聲,抬起頭來看她,瑤光也抬起頭來,用眼神剜她,小五皇子也好奇地抬起頭,不少朝臣也抬頭打量,眼看場下就要亂成一鍋粥,她匆忙定了心神,吞了心跳,提高聲量,重新喊來:
“大行皇帝遺詔——”
“且慢,老臣有先皇密詔。”是沈相爺沈子卿的洪鐘嗓門。老天爺,這是您派來的救星嗎?
只見沈相站起身來,從袖中取出一簡,雙手託了,拾階而上,行至兮禾站立的丹墀處,在香鼎另一側站住了,開啟那密旨,朝著眾人宣來。
兮禾將手中詔書維持在額間,擋住了眉色間的笑意,沈相爺,您果真是老天爺派來的救星,不,應該說皇帝姑父爺派來的救星。那密旨的意思,她聽得很明白,皇帝有兩道親書密詔,藏於宮中最高處,就在此刻她身後頭頂的太極殿匾額後。若太子與諸皇子皆在,則宣第一道火漆封緘的傳位遺詔,將另一道綠泥封印的密旨,投入香鼎銷燬;若太子故亡,則拆綠泥封印的那道,將第一道焚去。
原來皇帝真能活學活用,有模仿借鑑,還有變通新意,兮禾聽得眉眼彎彎,可再聽下去,卻有些笑不出來了,只聽沈相爺威嚴凌厲地接著念來:
“已故安國公之嫡長孫女,懿德皇后侄女鳳氏兮禾御前侍奉,聰慧識體,深得朕心,朕大行期間,新帝即位之前,仍由其掌擬旨執璽之權,為防其恃寵而驕,勾結奸人,欺君罔上,其執筆詔書若與太極殿匾額後所藏旨意吻合,則生效,若有一絲不同,卿可用尚方寶劍當場斬殺之。”
擬旨執璽,好大的權,只是,若有一絲違背聖意,便要落得當場斬殺的下場,且那身後高處,匾額之後的聖意,她是知道一些的,至少在第一道密旨裡,定有傳位於太子之意。那她手中這份假詔,自然是宣不得的,且她本就不想宣。
心念至此,她順手將手中詔書一揚,投入身邊香鼎裡,那絞錦頃刻間化為灰燼。
只是如此以來,也就承認了手中詔書有違聖意,這場中那麼多討厭她的人,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誰來即位的事,可以先擱一擱,匾額後的密旨,只能拆一道,如今太子的真神或者遺骨未到場,該拆哪一道,這還是個問題,那就兩道都不能拆,那就只有大家在漸起的日頭下等著。
可先借著先皇的密旨,將這個假傳聖旨的妖姬給名正言順地滅了,卻是手起刀落,頃刻間的利落事。兮禾看見,階下安王怒目圓睜,像要拔地而起了,他果然惱怒她殺了那母子;瑤光直起身來,袖間寒光閃動,她定是嫉恨近月來皇帝對侄女比愛女更親寵;還有寧王那陰冷的眼神,分明是在質問她,你不是說沒有遺詔嗎?原來跟我胡攪蠻纏一夜,就是讓我不去找這遺詔?
再側目去看香爐中自己一時率性走心的後果,其實方才,仍與不扔,都是說不清的,不扔,那就是錚錚證據,如今焚為灰燼,至少紅口白牙,她還能辯駁些許。
她便一咬牙,開始往後退,若等這群擅於起風就是浪,敢於先斬後奏,喜歡公報私仇的傲嬌殿下們跳將上來,不等沈相爺祭出尚方寶劍,她便真的要殉了大行皇帝了。
幾步退至雲龍陛石前,待腳後跟觸及那白玉硬石,她握了袖中暗藏的匕首,撥了刀鞘,反手朝著左側胸肋間一刺,忍著劇痛,屈身往陛石上靠過去,她不奢望這滿場諸人有誰好心主動來救她,只求這群天王魔女們解恨,我都自盡謝罪了,請別跟我計較。
至於匕首入處,鮮血浸出來,染在素白孝衣上,如雪地紅梅,烈烈錦簇,她也不在意,太傅大人教過,找準這胸肋間臟腑空隙,短匕入體,看似兇險,實則無大礙。只是,真的好痛,賀蘭崢贈的這把短刃,有個彎尖,西凌人喜歡將刀尖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