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帕子遞給她,說:“擦擦。”
“不用,我自己有。”
公孫筠秀笑著搖搖頭,從袖袋裡拿出自己的帕子,擦去了額上的汗珠還有唇邊的湯漬。
楊正收回手,嘴角的線條略微有些僵硬。
程府離得並不遠,兩人吃完麵,走幾步就到了。
站在朱門高匾前,公孫筠秀顯得有些遲疑。楊正大概知道她與程家的事,正想說自己可以收留她,她卻已經先行與他道別。
“謝謝你了,楊先生。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再去茶鋪探望你和芝姐。”
“不要客氣,歡迎你常來。”
面對她明媚的笑容,楊正感覺心底澎湃的火熱一下子被澆熄了。
她說:“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在她轉身之際,楊正同時轉身。一路疾行,速度近乎奔跑。
當他回到自家的茶鋪前,呼吸已然全亂。站在午後耀眼的陽光裡,他閉目靜候,直到差不多恢復到常態,才跨步走了進去。
“送到了嗎?”白仙芝看見丈夫,笑著詢問。
“嗯。”楊正點點頭。
“筠秀這幾年變化挺大的。”
“嗯?”
“越變越美了。”
楊正的神情滯了滯,沒有接話。
茶鋪裡幾位客人都是熟客,他一一打過招呼。有人請他撫一曲《梅花三弄》,他欣然應允。
不一會兒,琴音響起,孤冷悽清。
白仙芝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丈夫的一舉一動,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她極力促成楊正教導公孫筠秀琴藝,不過是抱著多見他一面是一面的私心。可後來,看楊正一天天為公孫筠秀傾倒,自己卻連一爭高下的資格也沒有。白仙芝掙扎在滿足與痛苦之間,日夜不寧。
李詠秋的陷害是個契機,讓她終於有機會擺脫公孫德。她瞭解楊正的個性,知道他是念舊情的人,所以她孤注一擲,或者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白仙芝賭贏了,他接納了她,而且沒有嫌棄她的過往。可這份接納,卻並非全心全意。每當她抱著他,都能感覺到一處明顯的缺失。那是一塊她無法到達的領地,就像是他的聖域。
帶著公孫筠秀走進茶鋪的一刻,白仙芝就後悔了。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楊正眼中流露的熱情,遠勝她現在擁有的全部。
公孫筠秀的出現,勾起了他的回憶,也攪動了那份早已沉澱的情感。她想阻攔,卻遲了一步。所以白仙芝匆匆將公孫筠秀打發走,並故意讓楊正送她去程府。
無論公孫筠秀在程家會有什麼際遇,她都不是楊正可以肖想的人。她要讓楊正看清楚,公孫筠秀與他之間那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在這浮瓜沉李的季節,楊正撫起寒梅傲雪毫不突兀。白仙芝沉浸在他的琴音,全身一陣微涼。
公孫筠秀硬著頭皮敲開了程府的大門,沒想到守門的大叔原是程家在芮城的舊家丁。一眼認出公孫筠秀,他便忙不迭地跑進去通傳。
很快,公孫筠秀就被丫鬟領著去了程府後院,見到了程仕之的嫡妻王氏。不僅見到了王氏,她還見到了自己從前的丫鬟潤蓮。潤蓮就跟在王氏身邊,不過身份已經變成了程仕之的小妾。
“母親大人這幾日身子不爽,正在小憩,不好打擾。表妹切莫見怪。”
王氏單名一個媛字,是北澤國尚書左僕射王令王大人的掌上明珠,不僅言談舉止無可挑剔,容貌儀態也是端莊典雅的大家風範,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仰慕。
“表嫂別這麼說。姨母身體事大,筠秀就這麼找來,真是太唐突了。”
公孫筠秀連連擺手,十分的不好意思。她不僅來得時間不對,而且兩手空空,一副落魄模樣,王媛不嫌她,她已經感激不盡。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表妹千萬不要拘束。看你風塵僕僕,是打哪兒來的呀?”王媛笑著問她。
公孫筠秀如實答道:“我打芮城過來的,今天剛到。”
“哦?那一定十分辛苦。不如你先去沐浴休憩一番,等你表哥回府之後,我們再一起敘聊?”
不清楚公孫筠秀的目的為何,王媛卻沒有徑自追問。只因她從未聽夫君或婆婆提起過這位表妹,不好擅自作主。
潤蓮在一旁早就站不住了,只想找機會與公孫筠秀私下交談,於是恭敬地說:“姐姐,表小姐就交給我來款待吧。”
“嗯,有勞妹妹了。”王媛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