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告,我們約好她在電視臺的餐廳見面。”編姐說,“用技巧勾起她往日的恨意,刺探姚晶的秘密。”
這叫做唯恐天下不亂。
做記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這種毛病。
王玉人比照片還好看。眉宇之間有股悍意,生命力極強的女子,毫無疑問。
而且她時髦,小小的皮外套,捋起衣袖,襯著三個骨牛仔褲,頭髮皺皺,正是時興樣子。
她在吃一碟肉醬意粉。
飯堂的食物永遠偷工減料,那碟意粉顏色如蝦醬,但是她吃得很起勁,嘴上時新的淺色口紅退了,露出性感鮮紅的原唇色。
我們在她面前坐下。
編姐自我介紹我們兩個。
“唔,”王玉含著意粉說話,真沒個相貌,“現在的記者也越來越會打扮了。”是那種出口傷人的語氣。
編姐的涵養功夫發揮至最高峰,她笑說:“不敢當不敢當。”
她對我就沒有那麼忍耐。
我們坐下,叫了咖啡。我有點緊張,因這杯咖啡特別苦澀黏口,像一團醬似地搭在胃中。
“要問我什麼,說吧。”
王玉吃完意粉,擦擦嘴,點著一支菸,看上去很舒服享受的樣子。
我說:“新戲拍得還順利嗎?”這句話萬無一失。
“你們來不是問我的新戲吧?”王玉斜斜看我,“我喜歡你的牛仔褲,什麼牌子?”
“杜薩地。”
“是嗎,你們也穿牛仔褲?”
編姐說:“閒話不提,最近有無見過石奇?”
“我們散掉已經兩百多年,真是閒話少提。”王玉很厲害。
“想不想念他?”我又問。
“為什麼老翻舊事來講?”王玉的反應激烈。
我想王玉並沒有忘記他。真正淡忘一個人的時候,她的反應會是漠不關心,像聽張三李四的名字一樣。
“你不願意談他?那麼我們不說好了。”
“慢著,”她又叫住我,“大家都還是朋友……”
我刻意留心她說這話時的神情,她並不是故作大方,而實在對石奇尚有戀戀不捨之情。
她也夠難受的,這麼久了,尚沒能忘記他,照看也不是塊材料,出來玩,最至要是忘記得快,一起床立刻患失憶症,不用去理身邊的人是面長還是面短。
我輕輕說道:“你沒有忘卻。”
王玉用力按熄菸蒂,揉得把菸絲部爆裂出來。
她像是碰到天底下最大的煞星似的,眼神既怨又毒但絲毫無法反抗,她的元神已為石奇攝走。
這不過是另外一個可憐的心碎女人,繽紛的外表下一顆滴血的心。
“要不要到靜一點的地方去談談?”我問。
她很倔強,“不必,有什麼在這裡說好了。是,我仍在等他回來,家裡一切佈置都沒有更改,全世界都知道,是又怎麼樣?我不怕你們寫,早已有人寫過。”
我問:“等他回來?”何日君再來。
“他會回來的。”她舐舐嘴唇,非常渴望焦急,又黯然銷魂。
我很難過,最怕看到失意的人,他們會得樂意相信一切幻象,飲鴆止渴。
“現在姚晶已經去世,他會得回來。”王玉說。
呀,我們終於聽到我們要聽的兩個字。
“我不認為如此,”我倒不是故意激她,“我不認為他會回到你身邊。”
“是嗎,他還能找得到比我更與他相襯的女人?”
我猛然想到他們兩個人真是襯配到巔峰,只是石奇彷彿比她多一抹靈魂,是從姚晶那裡借來的吧。
我靜靜地說道:“但是他愛姚晶多一點。”
“別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女人的名字。”她燃起一支菸。
我想放棄,但編姐拉一拉我的衣角。
我抬頭,看到石奇走過來。
王玉也看到他,頓時抽緊,按熄香菸,假裝側著臉,斜看地下,沒瞧見他。
這瞞得過誰呢?我嘆一口氣。
石奇看到我們這一桌,向我們這裡走過來,王玉更加緊張,但石奇的目光卻在我身上。
我?
一點也不錯,他向我俯身,“我們又見面了。”他說。
石奇有一雙無情卻似有情的眼睛,我在他凝視下險些兒失神。
“你好。”我說。
這時候他才無意中看到王玉,他只對她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