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朝有些想吐血。但是他也不能說方嫵娘涼薄,或者說她說得不對。因為許紹確實一直是對方嫵娘這樣,夫妻之情非常淡漠,還有意無意在內院縱容兩個哥哥制衡她。如果許紹還活著,許言朝自己都會抱怨爹爹對孃親過於淡漠……
問題是,許紹死了。死亡似乎在許言朝心裡,將許紹的一切都美好化了,讓他一時忘了這麼多年來的點點滴滴。
許言朝看了看方嫵娘端凝的神態,終於下定決心,試探著問道:“娘,杜老爺子,今日子時要起航回程了。您要不要去送送他?”
“什麼?他要走了?”方嫵娘一驚,手裡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將一碗湯都潑在裙子上。
許言朝霍地一下子站起來,喚人進來,“給老夫人換衣衫,準備車馬,我要帶老夫人出去。”他有宵禁之後在外行走的對牌,是許言輝給他的,本來是以備不時之需。
下人忙去忙碌。
就在子時差一刻的時候,許言朝帶著方嫵娘來到杜先誠要起航的碼頭。
來送杜先誠的人很多,不過都是蕭士及一家人。
甚至連大腹便便。馬上要生產的箏姐兒都來了。
蕭士及和杜恆霜站在最前面。還有從秦州趕來的安姐兒,帶著孩子,和她的夫婿柴二郎站在他們旁邊。
杜恆雪和許言邦站在靠後的地方。
再後面是平哥兒和箏姐兒,旁邊有陽哥兒、誠哥兒、欣哥兒。
許言朝扶著方嫵娘下了馬車。
眾人聽見又有馬車過來。回頭一看,發現是許言朝帶著方嫵娘來了,紛紛讓開一條路。
杜恆霜和杜恆雪終於容色稍霽。
方嫵娘目不斜視地往前急走,來到杜先誠身旁,仰頭看著他問道:“你要走了?”
杜先誠點點頭,“嗯,耽擱了兩個多月了。我再不走,霜兒和士及他們也不能去洛陽赴任。”
方嫵娘伸手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絡子,給杜先誠掛在腰間,“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你什麼做念想。這個絡子,是早年我答應給你打的,到如今才打好,你帶著去吧。趁你還能生,娶一房妻室。生個兒子,不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島上過日子。這日子啊,怎麼過都是一輩子,你也不要再內疚了。我這輩子過得很好,不管有沒有你,我都會過得很好。”
一邊說,臉上卻流滿淚水。在月光下,發出晶瑩的珠貝一樣的光芒。
杜先誠抬手給她拭淚,沉聲道:“我曉得,我會的。你也好好過日子。兒子孫子都有了,對媳婦好點,不要做惡婆母。”
他雖然這麼說。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出來,他這輩子是不會再娶別人了。他的話,不過是安撫方嫵孃的。
方嫵娘也聽得出來,但是她忍住不去想太多。
許言朝終於受不了了,他走上前來。託著方嫵孃的胳膊,對杜先誠道:“杜叔,我把娘交給您了。您要好好照顧我娘,告訴我您住哪裡,我每年都會去看我娘,確保她跟著您,吃得好,住得好,沒有被您給騙了。”
“言朝!”
“言朝!”
“言朝!”
蕭士及、杜恆霜和杜恆雪同時叫了出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許言朝居然回心轉意,同意方嫵娘跟著杜先誠走了!
方嫵娘和杜先誠也傻了,他們呆呆地看著許言朝,不知道他是說笑呢,還是說真的。
許言朝不想看著這對年紀加起來已經超過一百歲的人在遺憾中過完後半輩子。也許他們的後半輩子,已經沒有幾年了。他不能這麼自私,看著孃親在杜先誠離去之後,漸漸消失了生機。
娘能為他著想,不去跟杜先誠走,他這個做兒子,也當為娘著想,讓她過幾年舒心的日子。不然他的孝順難道是假的?
“可是,許家那邊……”方嫵娘又驚又喜。許言朝能夠想開,主動讓她跟著杜先誠走,她當然高興,但是許家那邊,可不好交代。
“娘別擔心,我自有法子。”許言朝笑了笑。
杜先誠想了想,讓方嫵娘先上船,然後問許言朝,“你想怎麼做?”
許言朝道:“我會給‘柴郡主’辦一場喪事,就說‘柴郡主’思念亡夫,已經過世了。——這樣,皆大歡喜。”
杜先誠注意到他說的是“柴郡主”,不是方嫵娘,明白了他的心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謝你了。我們在東面的島上。士及那裡有地址,你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來,我們隨時恭候。”
“一定會去的。我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