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2部分

可愛的樣子,原來再世故的心也都曾有過純真的樣子。

小時候,家裡養了三年的貓輾轉誤吃了別人家的老鼠藥不治身亡,她死命哭著不肯讓它走。媽媽第一次衝她發了火,到今天她都還能記起她的臉;美麗的、端莊母親,第一次失了形象。冷冰冰地讓她站在一旁,“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哭完了擦乾淨眼淚再回來我身邊。”

生命的去與留,很多時候不由人的意願。還有,你身邊的任何事物、任何人;到了該分開的時候,你就要坦然接受。

那是媽媽告訴她的話,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太過深奧,她聽不懂,卻記得清楚。慢慢長大,才體會個中含義。

八歲的時候,同桌岑愛欣全家移民紐西蘭,同學們跑過來抱著她哭,只有鍾蕾面無表情坐在旁邊。她知道哭也留不住她的同桌,索性不如幫她收拾收拾書包。

十歲的時候,媽媽因病去世,爸爸很快把那個已經挺著大肚子的郭巧芸接回了家。她知道就算自己愁死自己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索性好好學習儘早獨立。

十七歲的時候高考前夕,原本該她獲得的全市三好學生的稱號被班上另一個女同學奪了去,據說她爸爸是著名企業家,學校裡因此多了一間配備精良的圖書室。她知道生氣也沒用,索性多看看書,高考時多考幾分算了。

所以現在,到了真正放棄的時候,她也不該難受。索性想想將來,未必就沒有優秀的男子等在不遠處。可是這一次,縱使這樣想著,怎麼心裡還會這樣痛……

該放下的時候就不要強求,她一直催眠自己可以做得到;可是媽媽,原來所有的放棄並不都是一樣,有的難受、有的更加難受……

讓人更加難受的,總是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等待著。當鍾蕾抱著紙箱子走到自己宿舍樓下的時候,手上沉甸甸了一路的重量像是一樣忽得不見了,輕飄飄的,於是身體裡的力氣也一絲絲被抽離——齊家琛,就站在那臨近樓門入口的一盞昏暗的路燈下面,沉眉望著她。

“是不是因為上次齊少聰的事情?”冰冷的、堅硬的石板路上,齊家琛站得挺拔。燈光太昏暗,看不清他的臉,只能在餘光裡量到他的輪廓。從頭到腳,如磐石穩健,就連褲線上的細微褶皺,也冰冷地呈現著堅硬,如同這毫無溫度可言的隆冬世界,一模一樣。

“不是。那件事跟你沒任何關係。”鍾蕾低著頭,她的肩膀微微顫著。還好天暗、還好天冷,厚重的大衣幫她保留了身體裡最後一點能支撐下去的溫暖。她拾步要走,原不想多留;步子卻怎麼樣都邁不快,箱子太重、心跳漏了,眼睛在不聽使喚地想要抬望和意志力拼死壓低之間掙扎著,她只能機械地、寸寸前移。

“給我兩年。”

她路過他的時候,聽到他這樣說。

“最多兩年。”他的話太突然,鍾蕾驀然抬頭,終是沒忍住向他投去一眼。只一眼,直到多年之後她才知道這一眼的代價,便是這一生揮不去的夢魘。

齊家琛望著漆黑的、缺少路燈的遠處,原本無波無瀾的濃郁眉眼此時更如潭般深邃悠遠,只餘額角的發尖在寒風中微微輕顫。

他的膚色原就比較淺,此時不知是天寒地凍還是燈光昏暗,更顯蒼白,冷毅的線條下堅硬的蒼白。他的嘴角抿得太緊,因為這過分的抿緊臉上現出淺淺酒窩的模樣,透露了他唯一的訊息。淺淺的、醉人的、繃緊的酒窩,只是那裡面盛載的,並不是浪漫。

“不管能不能成功,我一定把這件事結束掉,我們離開這裡。以後絕不會再讓你過這種日子。”

“這不是時間的問題。”她只得將頭埋得低,再不敢留戀。不是時間,而是放下。就這樣放棄一切的仇恨,我們高高興興、什麼也不想地生活在一起,可以做得到麼?

“還是因為……李政?”

鍾蕾沒再回答,她必須離開這裡!沒辦法留在這裡,看他活生生凌遲他自己的尊嚴、凌遲她的心。

就在兩個人即將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齊家琛忽得扼住了她的手臂。從那一刻起,她再不敢回頭,幾乎僵硬地抱著紙箱佇立原地;身上一切感官只餘手臂上他的力度。

他的手指挾著熱,緊緊地、牢牢地鎖住了她的手臂,只這一處禁錮,讓心臟也被攥成了亂麻麻一團。硬朗而修長的手指,有著令人欽羨的形狀,就如那次相見的最初,靈巧地將一張充滿嘲諷與戲謔的名片塞到她行李箱縫隙,又如那freesolo的大碑峰上面,強力地掌控著整個生命的攀爬之間,一樣的乾淨而精緻、一樣的結實而穩健,充滿稜角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