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不由滿意地點頭道:“評價得還算是中肯,尤其關於野史之言,確是直指要害所在。就以《萬貴妃傳》為例,所錄多為查無實據之野史,對萬貴妃逼迫諸妃墜胎及毒殺紀淑妃的指控也多為不實之辭。想是當時眾人嫉妒萬安攀附萬貴妃亂政,故編造些無稽之言歸罪於萬妃。後世記載又多以訛傳訛,實在不足為信。”
和坤當然清楚皇上對《明史》中所載的這段歷史頗不苟同,還特意在《御批通鑑輯覽》中專門寫了《駁明憲宗懷孕諸妃皆遭萬妃逼迫而墜胎》一章來批駁此事。不過令他大為不解的是,皇上今日為何忽然提起這段前朝舊事,如果是有感而發,難道是最近宮中出了什麼事情?可為何自己沒有收到任何訊息?
“不過萬妃之恃寵驕妒,應該是確有其事,皆是憲宗對其偏寵所致。說來可嘆,憲宗一生只獨寵那個曾陪伴他兒時囚禁歲月的年長女子,感恩乎?至情乎?”
和坤還在那裡費盡心思地揣測上意,忽然聽到皇上的這番感嘆之語,不由得愣在了那裡,心中暗自腹誹:“看來不是宮中出了事情,而是皇上的腦袋出了問題。眾人出錢出力地陪你來江南遊玩,你卻大清早起來發什麼懷古之幽思,難道還要讓我在這裡陪你一起掉幾滴眼淚不成?”
看到和坤一副木然的樣子,乾隆非但沒有感到索然無趣,還更加情緒激動地發起感慨來:“天子不可專情,可天子亦是人,有人之七情六慾,莫非因他只衷情於一個女子就做不了好皇帝嗎?”
和坤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再不說些什麼,皇上恐怕會在《御批通鑑輯覽》中再加上一章《駁明憲宗偏寵萬貴妃而謂其昏君論》,可是自己這裡還有一大堆事情要等著請示聖意呢,哪裡有時間聽他說這些多愁善感的廢話。
“皇上所言極是,前明憲宗皇帝雖未能及其先祖般文治武功開疆拓土,卻也算得上是一位仁愛寬容的守成之君。誠然,若論及文治武功與英明仁愛,唯有皇上才可稱得上是不遜於先祖者。皇上此次南巡,沿途各州府官吏及百姓商賈無不歡欣雀躍喜迎聖駕,富者捐銀捐物,貧者出工出力,一應費用皆為民間自發捐獻,竟未動用國庫一分一毫,足可見天下萬民久沐聖恩、一心圖報之情。”和坤急著把話題引到正事上面,不惜用足了諂媚之辭。
果然,聽了和坤這番頗為露骨的頌德之後,乾隆皇帝龍心大悅,暫時拋開了那些江山美人之類的感嘆,開始聽和坤稟報關於聖駕到達杭州之後的一些具體行程安排。
待諸事都徵得聖意之後,和坤總算鬆了口氣,準備先行告退,好下去安排具體事宜,未想到皇上隨後淡淡的一句話讓他不由得心潮澎湃起來。
“到杭州後,你隨朕去一個地方,只你我二人。”
和坤陪著便裝的乾隆離開杭州,一路向西進入了徽州地界,長途跋涉之後,他們所乘坐的馬車終於到達徽州城外一處偏僻的山村。沿著蜿蜒的鄉間小道步行不遠,兩人到了一處寧靜的湖邊。
一位老翁正在湖邊垂釣,遠遠看到有人過來,不由站起身來細細打量來人。待他看清走在前面的乾隆時,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忙快步上前施禮道:“四爺,你回來了。”
乾隆含笑點點頭,“阿祥,我們去竹舍坐坐。”
阿祥忙前頭帶路,沿著湖邊小路走上去,繞過一片竹林,一所農家小院赫然闖入眼簾。竹製的籬笆圍著幾間竹製的屋舍,雖無甚裝飾,卻別有一種清雅。院中種了幾棵果樹,籬笆邊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早春的微風裡輕輕搖曳,令人頓生悠然忘塵之感。
阿祥先請四爺屋中落座,然後就忙著下去燒水沏茶了。
乾隆看了眼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和坤,徐徐開口道:“此處是我第一次南巡至此時命人所建,建成後一直就由阿祥負責打理,一晃已過去三十多年了。”
和坤含笑道:“多年前的竹舍到今日還煥然如新,這阿祥做事倒是十分盡心。”
“阿祥姓趙,是我一位故人的親戚,家就住在我們來時路過的那個村子裡。當年我找到他時,他正孤身一人飄泊在外,在運河上做縴夫,我讓他回鄉守著這處竹舍,如今他的孫兒輩怕都有好幾個了。”乾隆細細地道出了阿祥的身世。
和坤聽了心中不免有些悽然,他已經猜到,阿祥應該就是趙蓮兒的弟弟。當年蓮兒被送入宮中時,家中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幼弟。
不久,阿祥拿了茶壺進來,看他佝僂著腰為四爺倒茶的模樣,和坤看出他並不知道這個四爺就是當今皇上。這時阿祥抬頭看了一眼和坤,他馬上回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