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了我的爹爹……可是,睜眼閉眼都是他,我很想很想他,想到一寸一寸連頭髮絲都是痛的……” 我無助地抬頭抓住小魚仙倌的袖口,“他還能活過來,對不對?只要他活過來,我是不是就可以解了這降頭術?”
他僵硬了片刻,在我懇切的目光下彎腰將我納入懷中,輕柔的動作與他適才忿怒的言語截然相反,半晌之後頭頂心傳來 絲幽幽的嘆息,“他死了。再也無法活返。”他輕輕抓過我的手停在他的胸口,“但是,你還有我,不是嗎?你聽見裡面的跳動了嗎?每一下都是我在等你回頭的呼喚。”
……
我竟夜竟夜無法入眠,整碗整碗吞噬著蜜糖,再也戒不掉,除了糖吃什麼都是苦的,連水都是澀的。
小魚仙倌看著我防著我,再也不讓我踏入忘川之中。但是,我對他說我不入忘川,只求他讓我在岸邊看一看就好,只要讓我看一看我便不會那麼難受,他便再不阻攔我,只是那魘獸卻再也不離我半步地跟著。
今晨偶或路過凡塵俗世,聽見兩個垂髫小兒蹦蹦跳跳在唱童謠,“祈雨要上水神廟,不奉茶水不奉香,一罐早春三月蜜,靈驗賽過萬兩金。”
我付之一笑,黃金怎麼比得過糖呢?我如今才曉得,糖是萬能靈藥。
光陰變得很長很長,長得讓人難以忍受,小魚仙倌只要從公文之中一脫身便來與我作伴,但是,撫琴、下棋、修煉,再沒一樣能叫我提得起興致,除了去一去忘川,我便將自己關在廂房裡畫畫寫字,一直畫一直畫,相信終有一日我可將這世上最後一張宣紙用盡……不曉得是不是耗盡了這世間所有橫橫豎豎的絲,我就可以斷了心中的那段思?
花開了,我就畫花;
花謝了,我就畫我自己;
你來了,我當然畫你;
你走了,我就畫一畫回憶。
第六十一章
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千須臾。
十年,一千零九十五萬須臾……畫盡了萬張紙,方才捱過。
我駐足在忘川邊,漫無目的地望著虛空的川水,一望便是半日。渡船的老爺爺將旱菸杆在船沿磕了磕,清了清滄桑的嗓子,不經意道:“老夫近日除了姑娘外,夜裡倒是常見著一人,此人除卻十二年前見過一次,最近倒是夜夜都從這忘川口坐渡船到對面的魔界去。”
“哦。”我淡淡應了一句,我素來並不關心周遭物事,只是不好辜負老爺爺找我聊天的興致,便漫不經心附和問道:“不知是何人?”
“老夫只是個撐船的,不識得這許多人,只是那姑娘一身衣裳倒是有些與眾不同,遂留下了印象。”老爺爺吧嗒了一口菸圈,緩緩道:“她的披風為百鳥豔羽所織,裙襬甚長華貴非常,想來應該位階不低。”
穗禾?
我不答話,低頭沉吟片刻,實在想不明白這穗禾公主頻繁出沒魔界幽冥所為何事,遂作罷。
是夜,小魚仙倌公文繁忙不得空來監督我就寢,左右我也睡不著,索性用瞌睡蟲迷暈了看管我的離珠,又用離珠香甜憨實的夢境引誘那飢腸轆轆的魘獸去食,擺脫了這兩隻後,我便飛去了忘川,付了少許渡資後,老爺爺穩穩當當將我渡至對面幽冥入口處。
我忍著四周綠幽幽狼眼睛一般忽隱忽現的冥火在岸邊餵了大半宿的蚊子精,可算遙遙見得遠處一道霞光落,老爺爺又渡了一人過來。我將自己的身形隱了,蹲在艾葉叢中,果然見那穗禾一身霓裳羽衣下了船自我面前行色匆匆走過,直奔幽冥深處而去。
我自失了六成靈力以後,身上氣息便消減了許多,況,我本性屬水,一入夜氣味便融入了更深露重的夜色之中根本分辨不出來,遂,我隱著身形跟了穗禾大半路也未引起她的察覺。
但見她一路疾行,避開鬼怪妖精出沒的熙攘處,專挑僻靜猥瑣的小道繞了走,行走之間神色警惕,時不時不忘左右前後看一看,這般模樣,我一看便知多半有貓膩,不是去偷東西便是去偷情,總歸離不開個偷字。
最終,見她鬼祟停在一棵樹樁跟前,再次左右確認無人後,伸出右手,用食指尖沾了邊上草葉上的露水沿著樹樁的年輪細細描繪了一遍。少頃,便見那木樁轟然從中間對半開裂,現出一條鬼火憧憧的通道,穗禾一閃身便鑽入其中,那木樁眼看便要迅速合攏。
我急了,半路跟丟可就前功盡棄了,趕忙上前要扒開那僅剩了一條縫隙的木樁,豈料還是慢了一步,眼見著那木樁在我面前合攏得嚴絲縫細痕跡了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