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皮越來越重,睡意襲來,已經無法聽清顏煜的話語,混混沌沌,最後聽到的是——
“……你也欠我的債,好不好?我不要你還的……”
你丫的,你真想我成為“負”婆,被債壓死啊——這是我最後的意識。
59天遙雲黯浮生千愁1
顏家院落的一角;我拾階而坐,面朝鼓樓,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精神萎靡,呆滯茫然,我將這些都歸咎為宿醉。
對昨夜的印象,只停留在身子沾床以前,之後的就模糊了,一覺睡醒,心裡莫名堵得慌;顏煜好像說了什麼令我頗為在意的話,只是……現在全然不記得。
一想到顏煜;不由仰天長嘆。他的大腦究竟是什麼構造,居然不知避嫌,與我同屋而眠——儘管,之前趕路也似這般,兩人獨處於馬車之內,同吃同睡,那時我是沒有多餘的心力關照顏煜,而他好像也未覺不妥,就這樣跟著我、陪著我——問題是,現在是在骶族,在他的家裡,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古辭雲,“君子防未然,蓋言遠嫌疑”。顏煜倒好,完全反其道而為之……
雞鳴之聲,猛然打斷我的思緒。從半夜醒轉,發現隔壁席榻睡的是顏煜,我就起身出屋坐於此,沒想到一坐就是這麼長時間。
晨光尚未破雲而出,視線卻豁然明朗,先前縈繞四周的霧氣,轉瞬消散,無蹤可尋。遠處的幾戶院中,青煙嫋嫋,並非炊煙,而是晨間祈拜的香菸,估摸顏璆她們也將起床了。我站直身體,舒展腰肢,取井水淨面,冰涼的觸感,令我的大腦漸漸清醒。
整理襟裾,衣袍未沾溼,抬手束髻,髮間也不含潮——詭異啊,尋常的霧,是水蒸氣遇冷凝固而成的懸浮小液滴,當厚重到杳渺遮目的程度,空氣中的溼度值絕對超過百分之五十,但我全身未免太過乾爽了……
我兀自思忖,有意無意凝視著前方高聳的鼓樓。鼓樓共一十三層,全木質結構,頂樑柱撥地凌空,排枋縱橫交錯,上下吻合,採用槓桿原理,層層支撐而上。昨日初來,沒仔細瞧,飛閣垂簷之上,除了繽紛的蛇蟲彩繪之外,還雕刻有字樣——令我頭疼的籀篆文。
我蹙眉眺望,文盲的滋味真不好受。籀篆文,是象形字到方塊字的過渡,據說前朝以前,一直使用該書體,歷史悠久,底蘊深厚,故現在許多地方依舊能見到,多用於印章徽識。不是我不好學,實在是籀篆文太過複雜,字型錯綜變化,筆畫圓勻重疊,無點飾,無彎鉤,無撇捺。
“怎麼看都是同一個字,而且是一個筆畫繁瑣的字……”我喃喃自語,蹲著身子,以指尖在地上描繪,打算生硬地對比一筆一劃。
“小六師父,你在練字嗎?”一個聲音突然自我身後冒出。
我驚愕地回望,就見顏璆正站在我的背後,滿臉好奇地看著地上的字,而我竟全然不覺她的靠近。我連忙站起,拱手作揖,藉機低頭,掩去了眼眉間下意識湧起的戒備。
“胡亂寫著玩的。”我勉強扯動嘴角,狀似隨意地用靴底掃土,欲將字形蓋去。
“小六師父,你是想寫‘顏’字麼?”顏璆徑自蹲下,在我未寫完的字上加了幾筆。
這是“顏”字麼?我飛快瞟向鼓樓上瓦簷間的字,兩相對比,確認無誤,遂點頭道:“閒來無事,練練筆。”
“小六師父,你的字……練練也好。”顏璆含蓄地說道。
我的字怎麼了?我瞪著地上籀篆體的“顏”字,左半邊是我寫的,右半邊大部分是顏璆補充的,我的字型歪曲鬆散,而顏璆的筆畫端正緊湊——咋一看,猶如三個字。
“我素來不喜籀篆體,偏旁太多重疊,書寫不便。”我乾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
“自從一百多年前,全族避禍移居,在此建寨安家,就一直沿用籀篆體,其文屈曲纏繞,確實不夠簡潔。”顏璆認同地點了點頭。
我撇了撇嘴,既然都隱世了,為什麼還傳承這麼彆扭的文字,還一傳就傳了百年……呃,這個骶族村寨是一百年前建的,不是我原以為的擁有千年歷史的避居之處?!腦海中靈光閃過,但我沒能及時抓住,只是直覺某處不協調……
“小六師父,你跟小六……”顏璆的欲言又止,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世伯母,昨夜是我失禮了,勞煩顏煜照顧了我一宿。”我絕口不提顏煜與我並鋪而眠的事。
顏璆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嘆道:“小六從小就特別聽話,雖然執拗認死理,但不用人多操心,可……他的容貌,偏偏讓人不得不操心。說實話,那容貌並不適合一名修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