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只是閒談,沒料到幾句話竟勾起塵封已久的往事。趙紫素性剛硬,大小便明白一個道理,世間千事萬物,唯有自己才是可信的,再難的事再高的坎,都是自己硬咬著牙支撐過來。見多了落魄時的白眼譏笑,富貴時的逢迎巴結反倒更讓自己鄙薄。但此時聽到文晟這句毫不做作的問話,心中一熱,登時像滾了一個火球;驀然又是一疼,像有人捏了自己心用力揉搓。
眼前水霧湧動,一撇臉悄悄用袖子試了,微微笑道:〃那是多久的事啦?趙紫那時還只十歲大呢!我家雖說也是世家,但也禁不住揮霍,祖上積下來的產業早就倒騰空了,只留下一個架子苦苦支撐著罷了!平素又和親戚們沒有往來,對頭勢力大,別人見我家糟了災,逃的躲的都來不及,哪有蹭著往前靠的理兒?也就是短短几日,我家便敗了,家人逃的逃,散的散,是死是活誰也不知道,看各人的因緣造化吧!〃
文晟見趙紫長長的眼睫上掛著幾顆淚珠,在跳躍的燭火上閃耀著螢光,分外醒目,眼角淚痕宛然,知道他方才哭過,但他既然不說,自己也不便說破。只是心中暗暗埋怨,〃你心中不痛快,為何不對我說?〃又想到剛才出去的那個女孩兒,眼生得緊,難道是趙紫偷偷從他府裡帶出來的?
文晟是小孩心性,雖然這麼猜測,但剛剛經歷了一場劫難,又堅信趙紫和自己的情誼是別人無論如何也取代不了的,因此見趙紫被人喜歡,反倒沾沾自喜起來。
正在胡思亂想,不覺盯著趙紫多看了兩眼。趙紫見到了,輕輕一笑,〃王爺今晚是怎麼了?舌頭被哪隻頑皮的貓兒給叼了去?〃
雪腮紅唇,眸如點星,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幾顆珠淚懸在睫梢,似墜非墜,欲滴輕顫,掩映著那一潭碧水,遠看似初春嫩柳,輕拂湖面,蕩起圈圈漣漪;近看卻似一幅水墨畫兒,淡淡如染。趙紫本就生得傾國傾城,此時眉間那幾縷輕愁,更將平日的凌光銳氣收斂得涓滴不剩,猶如空谷幽蘭,憑風弱柳。
文晟心中一動,明明知道趙紫心計如海,八竿子也和弱字沾不上邊兒,但此時卻被趙紫難得一見的悲傷落寞勾出了心中保護弱小的天性。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眸柔柔的看著著趙紫,被劍磨出繭子的手緩緩的,緩緩的伸向趙紫,粗糙的指腹輕輕的揩去趙紫眼角的淚痕,〃你那時才多大呢?十歲的孩子。。。。。。,一定悶在心裡很久了吧!我就是見不慣你這副逞強的樣子,以為天底下就你一個能人麼?有什麼難事你就和我說,我好歹也不是不通事務的俗人,總能為你分擔一些憂愁的。〃
文晟顯然不常安慰別人,雖然已經盡力表現出溫柔體貼,但依然掩不住笨拙質樸。指腹上磨出的繭子刷過柔嫩的臉頰,癢癢的,癢癢的,一直癢到趙紫心裡去。
反手覆上文晟的手背,少年的手溫熱滾燙,真像他的人。陽光明媚,即便一時被烏雲改住,轉眼之間便現出朗天晴日來。這麼清澈可愛的人兒,這麼單純質樸的人兒,正是自己這種在黑暗中苦苦掙扎的人汲汲渴求的。一向以為自己最憎恨的便是這些不知人心險惡的溫室蘭草。他們一出世便什麼都擁有了,不用自己去爭,不用自己去奪。可是啊,這些人又哪裡能和文晟相提並論?天下只有一個文晟,能讓自己如此心心念唸的只有一個文晟。。。。。。雙手染上血腥,遊走於權謀之間,累了,倦了,只要能和他像這樣這樣絮絮說幾句閒話,浮躁的心也會立時平靜下來。。。。。。
只是,此時想罷手已是不能的了。棋盤上的棋子沒有罷手的權力。群雄逐鹿,誰是最後的雄主,誰也不知道!但自己一定要贏!非贏不可!
深深看著文晟,柔柔的眼光慢慢巡過他剛毅的臉龐、挺直的鼻樑、稍稍帶一點稚氣的燦亮眼眸。。。。。。心裡像滾了一團火球在燒,輕輕笑道:〃是趙紫錯了,以後無論什麼事都該同王爺商量才好!〃話音未落,面上一涼,兩行清淚滾了下來。
〃你。。。。。。你哭什麼?〃文晟立時慌了神,從未見趙紫哭過,這個一向強硬的人竟在他的面前哭得像個孩子,一定是傷心到了極處。偏他又不像別人哭泣時那般慘嗥大哭。嫩紅得仿若桃花瓣兒般的唇猶自微微勾著,一朵笑花在雪白的腮邊若隱若現,一雙妙目水光濛濛,宛如一片渺渺山雨中不住飄下雪絮,落在雪白的梨花瓣兒上。
文晟用手去試,總也止不住,急急的道:〃是我說錯話了,你打我罵我好了,只要你不哭。〃
趙紫怔怔的用手去擦,指尖溼漉漉的,茫茫然抬頭對文晟一笑,〃我哭了,怎麼竟哭了呢?〃
這一句話就像刀子,硬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