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記下來。呂惠卿,相國的心腹,一向器重的門生。變陣營裡肩負重任的人物。這人一面幫相國做事,一面想著自己取而代之,難怪公子對他態度冷淡,想必早有察覺。但相國必不以為然。想到呂惠卿那從容瀟灑的派頭,我只有嘆氣,實在看不出他是個奸人。
小麥挨著我,對我磨頭蹭腿,好親熱的樣子,它今天受了委屈,倒不跟我一般見識。我解了它,出了林子,牽著遛彎兒,卻看到公子那匹叫做逐月的驌驦馬,正放在一邊自如的吃草。
這是一匹只有在傳說中才能見到的馬,極神駿,通體灰寒,純粹勻細,如霜紈。
我忍不住走過去,撫著它的頸項,它冷電般的大眼睛優雅的看著我,然後低頭吃一口我手心裡的食。小麥在身旁蹭著我,小叫一聲,我摩挲著它的脖頸,在它耳邊說話,它乖巧的低下頭去。
“你在做什麼?”背後的聲音問我。
公子衣袂飄飄的站在風裡,眼睛如一泓清波,脈脈流淌在濃湯般的暮色中。
“和它聊天……”我說。我相信我喂他的馬,和小麥說話,這些都被他看在眼裡了,他語中帶著分明的笑意。
“你和它講什麼?”
我說我告訴小麥,東西不能吃太多,會長胖;晚上也不能多叫,會挨刀。
“它能聽懂?”
我說動物比人可靠。你看它的眼睛。
小麥有一雙溫順的美目,長長的眼毛,又羞澀又文靜。公子果真對它凝視了一會。
“我的逐月,也聽得懂我的話。”
“它聽得懂你說什麼?”我問他。
“我說,我騎著它打瞌睡的時候,要放穩步子,別摔下我。”
我們一起笑了,我真喜歡這時候的公子,柔和安詳,白天的疲憊,冷峻都一掃而空。
“這時候不回房裡去,還在這裡傻玩什麼?”
“我不放心那群人,”我找理由,“怕他們踩壞了豆蔻,好不容易才搭的棚子,發的新苗。”
“他們去不了那邊,”他回身望一望,“只在桃園裡鬧一鬧,也就夠了。你做花匠這樣稱職,也真難得。這裡有十幾個花匠,倒沒有你這麼用心的。”
我說我對喜歡的東西都用心,如果不養花,讓我餵馬,我也樂意得很。
“你喜歡馬?”
“我養不起馬,不過小麥也很好。”
“唔,倒是懂得知足。”他說,將我肩上的衣服拉了拉。“玩夠了,這就回去吧,白天暖和,但餘寒猶厲。去吧,別在外頭傻等著。”他眼中又是那春水一般的暖意。
第二天安媽媽告訴我,運氣來了,公子讓你去馬場。她笑得神神秘秘。
果然是好運氣來了。公子親自吩咐了,給我挑一匹性子好的小馬。
桂楊騎著一匹高頭長蹄的油亮黑雄馬,誰都能看出這是匹駿馬,旋風一樣從我眼前躍過去,確實是神威凜凜。要不是我閃的快,早被踩在馬蹄下,但他渾不當回事,頭也不回一下。
馬場裡起伏著奔跑的馬背,緩行的馬幾匹幾匹的聚在一起,姿態極是從容美觀。一匹流星般的小紅馬忽地竄出來,幾下就縱上一個小高地。桂楊雙腿夾緊,人隨馬動,手基本是脫韁的,他手中揮著一個繩套,被他高高揮了幾圈,長長套出去,同時一聲大喝,一聲馬嘶,那匹小紅馬被他套住了。
大家都趕過去看,倔強的馬駒在桂楊的手中掙扎,無論怎樣也要脫出韁繩的樣子。棗紅的背上一圈小漩兒毛,水波一樣溫順,脾氣卻如烈火。
我不知怎麼,脫口說,我就要它。
桂楊一邊用力,一邊奇怪的看我,“你就要它?”
我說是。桂楊看著梓博,梓博怒一努下巴,“給她。”
桂楊把糖遞到它嘴邊,它一個響鼻噴的老遠。桂楊罵了一聲,將韁繩丟給我。
“拿去吧。”梓博說。“它是你的了。留神栽下來摔斷脊骨。”
我歡天喜地的牽過小馬,也不跟梓博計較了。梓博是個深沉的男子,和桂楊的烈性子不同,梓博喜怒不形於色。每回桂楊口氣沖沖的針對我,梓博都只是深深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比桂楊難對付的多。
而這匹小紅馬偏偏就真的和我投緣,我簡直愛它到心窩兒裡。要知道在現代,想自己擁有一匹馬完全是個夢。嗯嗯,這也是古代的好處。現在我每天餘下的時間,都是和這馬待在一起。我已經有了一匹叫小麥的驢,這匹小紅馬,我叫它大麥。
小麥和大麥一起栓在我的屋子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