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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他機緣巧合最開始借到的是叔本華的論著,這是個徹底的悲觀主義哲學家,曲悠因為他也感染上了這種憂鬱——生命在本質上便是痛苦的,人生而必死,最終必將走向虛無,這種虛無揭示了人生將無意義。

而且,叔本華推崇肉體上的禁慾,視此為最高美德。

那些人生的意義,生生死死,曲悠自然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別說他,整個人類到此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曲悠雖然迷茫,但也不能因此沉迷其中就不幹別的事情了。

不過,他將那禁慾一條倒是徹底貫徹了。

曲悠還小,他此時其實還不明白禁慾在全面上所指,但是他將此實行了起來,有點過苦行僧的日子的樣子。

睡硬板床,吃素,對於站姿坐姿睡姿嚴格要求,每天早早起床,學習勤奮,不好享美食(他小時候因為貪吃而犯下的錯他認為應當終身引以為戒),不貪圖錢財,不貪圖玩樂……

他沒有犯上煙癮,也不喝酒,好色這一條也沒有,所以,以上的那些就是他對禁慾二字的執行。

而這時候別的同學的理想諸如是以後當科學家,當企業家,做大公司CEO,做演員,做電影製作人,當世界第一富翁,等等。

曲悠卻認為,他的人生理想是追求智慧……

不得不說,曲悠在心裡上的這些想法,倒是很特別的,而且超出了他的同學。

但是,在他的同學的眼裡,他這個人呢,首先就是沉默,第二就是愛發呆走神,第三就是靦腆害羞,第四就是不合群……如此種種,似乎都不是什麼好的詞彙,除了他長得很討喜之外,他在他的同學中間是存在感非常薄弱的,別人不知道他的腦子裡有一個豐富的世界,只會看到他懦弱而好欺負。

在季鴻遇到十六歲的曲悠的時候,曲悠已經從叔本華的世界裡走出來了,他將要投入尼采的懷抱,他借到了圖書館裡唯一的一本——《蘇魯支語錄》。

才讀到前面幾頁,他就高興啊,興奮,整個人像是癮君子吸了毒品一樣地亢奮,整個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甚至說他有點癲狂了也不為過。

晚自習上他就因為亢奮而紅光滿面,琥珀色的眸子變得深黑起來,閃閃發亮。

周圍幾個同學看他這副樣子,好些都心如鹿撞,哎,一個人在散發光彩的時候就是很容易招惹人的。

他晚自習下課後騎腳踏車回家,出了城區,路上很少有車,黑色的天幕上點綴著群星,月亮的光輝似乎也因為群星而減弱,路燈的光靜靜地照著空闊的路面,晚風吹來,從身到心的舒適。

曲悠一路騎著腳踏車,自己一個人,卻並不孤獨,是的,他並不覺得孤獨,因為他還有太多,那些他還沒有看完的書,他還沒有探索到的知識,哦,他的腦子裡此時全是蘇魯支的話。

他甚至不顧自己是在公路上,一路騎車一路將今日所看到的大聲背出來,那些尼采一個多世紀前喊出來的話,他此時喊出來,像是見到了心底最渴望的真知,需要吶喊,需要發洩,他渴求著將這些訴說,就像是蘇魯支選擇的必須墮落,太陽需要所照耀之物——

那辰光,你們說:“我的幸福與我何有!這是貧弱,汙穢,一種可憐地舒適。但我的幸福將辯證我的存在!”

那辰光,你們說:“我的理智與我何有!其求知,豈不是像獅子求食?她是貧弱,汙穢,一種可憐地舒適!”

那辰光,你們說:“我的道德與我何有!……”'1'

——

曲悠是如此暢快地一路高歌,腳踏車從季鴻外婆家的院子外面騎過去。

季鴻知道他下晚自習會從這裡過,他靠在車門上等他。

他看到曲悠從遠處的黑暗裡騎過來,騎到近前,像是曲悠往這裡來,帶來了光;他聽到曲悠的聲音,那似乎帶著詠歎調一樣地滿含讚歎的抑揚的聲音;他看到曲悠的快樂,燦爛的笑臉,像是在熠熠生輝……

這是他的曲悠麼,比天上的月亮來得更讓他心醉。

季鴻知道曲悠在背尼采的那最著名的《查拉圖斯如是說》,裡面上帝死了。

他想曲悠已經在看這種深奧的書麼,看他那高興的樣子,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般。

的確,現在曲悠的確是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如果季鴻不打擾他,他將一直這樣高興下去。

季鴻叫住了曲悠,——“悠悠。”

曲悠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哪裡聽得到季鴻的聲音,當季鴻叫他好幾聲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