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從來都不恨道靜,也不會去恨任何人。他恨的,是他自己。
至此,窮奇終於是什麼都明白了。
他咆哮了,被背叛的怒火燒掉了窮奇的最後一絲理智,如果他有過理智的話。
在巨虎面前,在滔天的火焰中,長幽和它寄身的主人做著無謂的抵抗。
縱然是神兵,可窮奇絲毫不放在眼裡。他縱使火焰拉扯著長幽上的銀光,吸取沈靈霄的每一絲法力。
這最後一支箭,甚至沒有射出的機會。沈靈霄的雙手被灼燒著,他的身軀已經被點燃。在廣袤綿長仙霞嶺中,化成一捧篝火。曾經璀璨的生命,以這種方式,給這無邊的黑夜帶來一點他畢生渴求而不得的光明。
只消一眨眼,沈靈霄最後的意識裡,他在想:只消一眨眼,他這可笑的一生便能夠得到解脫。
就在此時,一道冰寒的清光猛然紮下。玄珠心鏡擋在窮奇的面前,生生把這火焰截斷。
窮奇暴怒,情知沈靈霄必死。他揮起爪子想把玄珠心鏡打落,然而,他的動作卻莫名的被放慢了。
空中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波動,窮奇拼命的搖頭眨眼,想甩掉這扭曲的五感。
然而,當他終於停下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的景物變了。
平展的玉磚鋪成廣場,高大的宮牆隔絕了夜風。一座仙人的宮殿矗立在黑夜中,門從裡面被開啟。
“吱呀。”輕微的響聲過後,陰沉的古真殿裡亮起了一道清光。
窮奇化身成人,揹負著猙獰的傷口,疾步走入殿中。
這次不是他魯莽,而是他看清了,在宮殿深處,神座之上的那個人。
暗夜中唯一的一道光華所在。
玄逸上仙!
在窮奇的眼中,這位上仙無疑是最可惡的。但為什麼可惡呢?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與玄逸,其實從未真正的打過什麼交道。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當真是玄逸和自己的仇嗎?
他主領五嶽,是父王不滿。他考校天下修行之人,是伏魔院眾神的忌憚。他把持東海諸島,引起了龍太子的憤怒。他不讓吳越受天規的轄制,導致雷霆都司換了神官。他栽培道靜,想傳道於人,天樞院眾並不完全支援。
所以,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沒有時間給窮奇去理清他的思路,以他的腦子也沒有能力去理清這紛亂的一切。他的眼中有怒火,他只有一個想法:殺了玄逸!
哦不止,還有道靜!
可是此刻玄逸在做什麼呢?他完全無視闖入殿中殺氣騰騰的不速之客,依然安坐於主神之位上,在看一卷書簡。
或許是民間祈福的表文,或許是來自仙官的奏報。這是他的公務,每一天都要做的事情。
他的身影並不遙遠,窮奇卻怎麼也無法靠近。好似在他們之間,隔著一堵無形的牆。
窮奇五指成爪,卻沒有任何火焰騰起。他才猛然驚覺,自從他踏入這神殿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法力。
大驚之下,一個人的聲音讓他徹底絕望了。
道靜緩緩從後殿走出來,向著窮奇最後施以一禮:“窮奇兄,又見面了。”
“你竟然沒死?!”這話說出口,窮奇自己都覺得荒謬。他怎麼也想不到沈靈霄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背叛自己,更加不明白道靜是如何能在那毀天滅地的一擊之下毫髮無傷的活下來。
所有前因一概不知,他覺得自己很荒謬。
縱然失去了法力,窮奇也不把道靜放在眼裡。他右手憑空一抓,握緊了殿中的一把長刀。
這禮儀性的擺設絲毫起不到震懾作用,道靜卻停住了腳步。
道靜的手中沒有玄珠心鏡,事實上玄珠心鏡並不能奪取性命。他平攤著雙手,像是刻意給窮奇展示這兩隻手心的空空蕩蕩。
“你想殺我,只怕你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道靜話音未落,一揮袍袖,縱身逼近窮奇。
窮奇揮舞著長刀砍去,然而手中的勁道詭異的變化,道靜的身影快速的變幻,扭曲成了一個風圈。
奪刀?窮奇就勢右手一鬆,左手成爪一把抓進風圈之中。
長刀被扭斷,道靜急速後退,肩膀上淋淋漓漓滴下血來。
這血色倒是一個絕妙的提醒,窮奇哈哈一笑,得意的道:“你終於知道你的身世了?”
道靜暗自調息著,無形的壓力之下,他也沒有太大的施展空間。然而聽到窮奇這麼說,本該憤怒的他,卻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