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枝也就趁這個時間把那本百鬼錄給大家傳閱了,所有有關餓鬼的頁面都被她夾了紙條。
就這麼熬到下午,蔡媛美又醒過一回。她果然精神好了許多,還說似乎今天一天都沒有再做被餓鬼帶走的夢。只是天一擦黑,她就又開始昏昏沉沉起來。
傍晚時屋主家的小姑娘就又回來了,商量之下他們還是決定留下個人來陪蔡媛美,其他人就跟著小姑娘一起出門了。
擦黑的傍晚天上的雲團顯得格外烏黑厚重,又在交界處透出一種半明半暗的黃,讓整個村子那種灰黃而荒涼的感覺越發明顯,不禁叫人心裡生出一股惶惑。
今天的村子格外的靜,沉沉的透著死寂。他們一路上好像一個村民也沒有看到,彷彿身置荒村。
這種壓抑和心慌在不斷累積,當終於抵達村長家看到那滿滿一院子穿著破舊粗布白衣的人時他們才終於鬆一口氣。但是隨即卻又發現一院子百十來號人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說話聲沒有呼吸聲沒有腳步聲甚至連衣服摩擦的聲音都沒有。
就像一大群實體的幽靈正在轉頭看著他們。
下任村長見他們來了,就面無表情地揮揮手示意上路。
村民們默默抬起幾口破舊無蓋的棺材,第一個被抬出院子的就是前任村長——從出殯的這一刻,他就成為了前任。
跟其他老人不同,他因為全身骨頭和肌肉都已經完全僵硬乾枯根本無法活動,所以是坐在棺材裡的。衣服也只能披在身上,露出胸前包著一層又幹又皺的褐色面板的骨骼。
如果不是那雙眼珠子還在動,乍一看倒像是坐化的高僧。
將他抬出院門之後,後面其他的棺材也就陸續跟著抬出來排成長長的一隊。
那些棺材的木頭已經十分破舊腐朽,看上去讓人覺得只要一用力就能掰碎了似的。
白樂枝看到這個場面腦子裡就不斷浮現出曾經的惡夢,不禁後退兩步,撞在桑寧身上險些踩住她的腳這才停住。
此時排得長長的靈柩隊伍盡數走出了院子,屋主家的女兒示意他們跟在隊伍末尾,長長的隊伍慢慢走出村子,向餓鬼田走去。
——歷來出殯送葬都是上山,還從來沒有聽說過下田的。
他們跟在這樣的隊伍後面都有點腿肚子打轉,根本不敢去設想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最好的情況,大概就是把人活埋在田地裡……?
天吶,那些人,他們真的還是活著的……
這個意識折磨著他們,知道這裡的村民代代奉守著自己的習俗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更不會因為他們這幾個外來人而有什麼改變,可是他們就是難以接受。
走在他們前面的屋主家的女兒雖然也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好歹認識了兩天算是比較熟了,他們憋了一肚子的問題也只能悄悄問她——
“醜丫,”——白樂枝隱約記得她是叫這個名字的,“把那些老人抬去田裡,要做什麼?”
無聲的送喪隊伍,沒有嗩吶,沒有紙錢,一行人就只是披麻戴孝著,沉默地行走。
醜丫面無表情地轉頭,深深凹陷的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麻木而涼薄,“什麼也不做,就只是抬過去。”
說完之後就轉過頭去不再開口。
高學夫是不會因為避諱什麼而住口的,他滿腔子話不能大聲說出來,就只能喋喋的對醜丫說:“你們把老人抬過去難道是要活活餓死他們?你們不會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打著餓鬼的旗號做這樣不負責任不贍養老人的事不覺得可恥嗎?”
白樂枝忙拉了他一下提醒他適可而止,“這裡的村民不是那樣的人,他們人很好的,也是有苦衷才那麼做,別說了。”
這種話高學夫當然是不會接受的,“——他們有什麼苦衷?如果在饑荒年代也許的確算是苦衷,可是現在都什麼社會了還堅持這樣的風俗,根本就是從這種惡習中嚐到了好處——不然如果真的那麼活不下去就該離開這裡去別處謀生!”
白樂枝於是想勸他卻反而被教育了一頓,只覺得頭大——
“他們如果真的只是為了點口糧就把老人遺棄的人,怎麼會特地把村裡好吃的東西都讓給我們呢?”
桑寧幽幽地插口,倒還真一時把高學夫堵了個啞口無言。
——村民一天吃一頓,卻給他們準備一天三頓。村民吃著地瓜餅的時候卻給他們備著地瓜幹,實在是地瓜幹不夠了,又知道他們吃不慣那麼粗的地瓜餅,還特地捏了玉米窩頭。
桑寧不懂太多,只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