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弓響絃驚,惟有一箭射出。太浩箭呼嘯著穿過山壑極淵,射入唐厲左肋。唐厲衣衫浸血,幾乎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疾步朝崖邊奔來!
姬燕歌拉弓,射出第五箭,第六箭,眸中忽悲忽喜,不可自抑。
還不死,你為什麼還不死?
唐厲張口想說什麼,最後一支太浩箭刺破獵獵西風,射穿了他的心臟。
只見唐厲瞠目凝眸,拼力想朝前伸手,忽然僵死在崖邊,再也不會動了。
他這一生騙過許多人,到最後,又騙了她。
此刻的崑崙像是滄海一隅,在漫長無邊的劫波里,死一樣的寂靜擁抱著每一個人。
眾人看著姬燕歌走下玉京城頭,她跨過刀劍,跨過地上的猩紅血跡,成為蜉蝣似的一個小點,茫然地丈量著腳下土地。
過長的沉寂之後,只聽黃宗石喃喃道:“至少,至少我們贏了。”
瑤光的目光跟隨著她一路而去,似有那麼一剎,他的聲音竟如死灰一般枯敗:“沒有人贏。從來沒有。”
如此種種,正如後世一佚名所言:
“此俗世間,譬如愛恨離合、生死成破,正所謂太上忘情,回首一顧,不過身外形骸爾。爛柯人王質,夢蝶客莊周,倉惶世間,豈獨二人也哉?”
薄霧輕攏,披星帶月。
一襲白衣落拓出塵,緩緩地走下燕墟城頭。
姬燕歌牽著紫騮馬走來,馬背上馱著唐厲的棺木,見瑤光立在山階之上,微微一笑,道:“我要回唐門去,你來留我嗎?”
瑤光道:“我來送你。”
姬燕歌望著他展顏一笑:“我去去就回。”嬌俏明豔,一如當年。
瑤光恍神,他曾在一個少年眼中看見過相似的神色。卻見他微笑道:“好。”
姬燕歌走出幾步,忽然回頭道:“師兄,我有三件事要你答應。”許多年來,她從未叫過他師兄,生疏而隆重。
“第一,你收小燕做弟子,傳他武功,護他成年;第二,我走之後,你把天紀羅放進少淵閣,放在師父的劍之後”,卻聽她頓了頓,接著道:“第三,別恨我。”
瑤光沉默許久,唇間緩緩地蓄出笑意:“等你回來,我就答應你。”
姬燕歌心頭大震,忽然眼中淚水亂滾,勉力笑道:“好,好!我要騎最老最瘦的馬,吹最冷的風,喝最苦的酒,這一條路,我要走的很長很長!”
白馬西風,天河暗渡。
當年一個翠衫明朗,騎著青鹿嬌笑的小姑娘走去了,走來一個白衣白馬的女人。
愛生恨死,善緣孽緣。可那些受過傷的人,那些風霜刀劍的人,那些透支時日,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人,他們怎麼不害怕呢?
姬燕歌想及此,忽地莞爾笑了。
草長鶯飛,江湖上有誰能夠想到,終年覆雪的崑崙,也有這樣從容而溫存的春天。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一:廿一年,畢竟江湖難餬口
踏進武當山門的人,三成為了這裡的傳奇,七成想成為這裡的傳奇。
玉虛宮被汴京來的御匠大修了兩次,品相莊嚴,隱沒在一片終年不散的雲霧裡,審視著每一個來到此地的人。
一眾弟子們靜候在長階下,他們中有的來自武林世家,有的帶藝投師,經歷各異,卻不無是江湖新起的佼佼者,此刻眺望武當諸峰,登時激起了渾身熱血,哪怕腳下踏著沒足的積雪,竟不覺冷。
其中有人認出了排在前頭的錦衣少年,熱情地招呼道:“承祈兄!哎,你也入了武當派?”
他這麼一喊,身邊的弟子當即道:“噓,這位師兄休要說話。聽我爹說,這裡的掌門很兇的!”那人一邊說,一邊吐舌做了個鬼臉,神色裡卻掩飾不住拜入名門的興奮期待。
一個翠衫少女聞言回頭,半信半疑地道:“不會吧……可是我爹說沈掌門玉樹臨風,以前還當過武林盟主,待他們客氣得很!”
先前那小弟子道:“不是難看,是……是……總之我爹說他一張臉老是冷冰冰的,笑也不笑,嚴肅得嚇死人了!變得就跟青城派的劉掌門一樣!”
翠衫少女噗哧一聲掩嘴而笑,不禁好奇道:“那劉掌門長什麼樣啊?”
“噓,來了來了,掌門來了!”
一襲青衣拂過仲冬飄雪,緩緩地走上玉虛宮,朝眾人望去一眼。
新弟子們一陣竊竊私語,看著他一雙不泛波瀾的眸子,暗自思忖道:“原來掌門人這麼好看……若是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