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迷霧重重,天旋地轉了起來,連對月何時臉色蒼白地衝到我身邊都不曾察覺,只迷迷糊糊聽到他急慌不已的聲音斷續傳來:
“王妃、王妃您一定要堅持住,再過一個時辰便能趕到下一個城鎮了,屆時天也光了,小人馬上給您找大夫!”
我無力地抬起手,很快又滑落了下去,我苦笑一聲,“不……不用找大夫了,怕是……怕是……”
“王妃?!”我悽惶的語聲驚壞了對月,連聲音都跟著緊澀變形了。
“怕是……”我右手用力一抓左手手臂,小指上新新長長的指甲狠狠地便刺入了手臂肌膚之中,那尖銳的刺疼令我獲得了短暫的清醒。我用力咬一咬牙:“怕是要找穩婆了!”
對月嚇得差點一下子跌在地上,“這……這……王妃是說——您要生產了麼!”
我再怎樣刺痛自己也無法凝聚出足夠的清醒了,緊緊蜷縮著身子一聲不吭,全部的意志都被用來抵禦那腹中陣陣傳來的驚痛,腦中最後一點清明也只是模糊想著:孩子……孩子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自己死去又活轉回來,幾次睜開眼睛都只見到對月慘白著臉蹲在一邊拿一塊帕子小心翼翼地擦著我滿頭的冷汗。我深深吸了幾口氣,突然聽到那馬車嘚嘚幾下漸漸慢了下來,對月倏地起身掀開簾子,耀眼的陽光驀地刺入眼中,我本能地閉一閉眼,耳邊只聽到對月驚喜不已的聲音傳來:“到了,到了!快、快去找穩婆!”
我心中一動,待要勉力撐起身子,卻驚覺全身的乏軟無力,便如整個人都浸泡在水中一般,冷汗流遍全身。
是怎樣被對月從車中抱出去的我不知道,是怎樣被送入一間古舊的屋子裡的我也不知道,只模糊察覺被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老婆婆按在了榻上,由著她一層層褪去我的下裙,分開我的雙腿。我想要開口,喉嚨卻是乾涸如火燒一般,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眼前卻始終瀰漫著團團的迷霧。
耳邊是嘈雜的人聲與腳步聲。
“用力!對,吸氣,再用點力!對!”
“餘婆婆,給,熱水、熱水!”
“快去給擰個熱毛巾來,快!”
“出來了,出來了!再用點力,對,使勁兒、使勁兒啊!”
我無意識地被一群人的聲音推動著,全身虛脫到連喘氣的力氣也凝聚不出,拼命地張口吸著氣。下身陣陣傳來的撕裂感幾乎讓我痛到眩暈,手指緊緊地摳在榻側,全身的氣血彷彿都不再流動了,身體緊繃,眼前一陣陣的犯黑。
忘記是怎樣用力了,忘記是怎樣被一隻又一隻的手來回按壓著我高高聳起的腹部,只是在最後一陣痛徹肺腑的撕裂過後——
“哇——”
“生了生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餘婆婆怎麼辦啊,見紅了,見大紅了!”
“止血,快給她止血!”
“別、別亂動她,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啊!”
我只覺嗓子裡緊緊地梗住了一口氣息,再來不及撥出下一口氣,便重重地歪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的很討厭生孩子……人家明明沒生過,還要裝得好像正在生似的……
第六十七章 掌上一顆明珠剖(下)
依稀只是察覺一隻溫軟的手掌輾轉反覆在我手上摩挲著,稚嫩的童音在我耳畔不斷迴響。
“母妃……母妃……”
是……是惇兒麼……腦中凝起一絲兒的清明,然而更多的卻還是無邊無際的混沌與難安。鼻端始終是縈繞著一股澀重的藥味,四肢更如不曾長在自身一般虛軟無力,便連眼睛也是無力睜開。迷糊覺出有溫溫熱熱的湯水一點點被灌入口中,浸潤了乾澀疼痛的口舌與咽喉,我忍不住張口迫切地吞嚥了起來,直到腹中暖意漸重,才終於能緩緩睜開眼來。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幕青碧色的帳頂,空落落的一間大屋子,除去我正躺著的這個床榻外,只置放了一張桌子,兩張木椅。一個翠色衫子的小丫頭正背對著我蹲在床尾處仔細看顧著一個小銀笥,咕嘟嘟地翻騰著一笥濃濃的苦藥。我微微一怔,意識到自己睡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幾乎是下意識地立時將手覆上了腹部——竟是平平坦坦的一片!孩子!
我倏然睜大雙眼,待要掙扎著一動,耳邊卻突然傳來惇兒驚喜不已的聲音:“母妃醒了!”
我側過臉去,只見惇兒很小心地倚在我的榻側,受傷的左腿仍是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一邊。他見我醒了,忙將手中端著的碗放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