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的水早就燒乾了,肉乾半焦地粘在鍋底上,蕭鎮東用手指揀還能吃的摳下來塞進嘴巴。糊在鍋底上的肉很難弄,他弄了半天也沒吃進去多少,倒弄了一臉黑灰。
他正在摳著肉乾,遠處又跑來十幾騎。見他一個人在一大片鍋和柴堆中間打轉,便都停下來看。一個剃了半邊頭髮的青年臉頰凍得紅紅的,興致卻很好,他打馬上前用當地的土話問:“喂,你在幹什麼?”
蕭鎮東心情正糟,頭也不抬道:“滾,不關你們的事。”
“渾蛋!”那青年大怒,“敢和本王子無禮,來人,給他點教訓!”
蕭鎮東猛然抬頭,看清了這位王子,原來是認識的。這是可賀敦大酋長的兒子拔凌鐸穆爾,拔凌鐸穆爾也認出了這個臉上沾著黑灰的人是蕭鎮東。他這個部落酋長的兒子可不能和人家正經的王子相比,立刻嚇得臉色發白,連忙跳下馬來單膝跪下,道:“哈爾谷楚克臺吉,請恕我剛才無禮。”他的十幾個跟班也面無血色地跪在他身後。
“哈爾谷楚克”是蕭鎮東的西瞻名字,“臺吉”是中原“太子”的諧音。西瞻兩百年前十分仰慕中原文化,效仿北魏孝文帝改革了制度,不但皇族帶頭改了漢姓“蕭”,許多貴族也被賜了漢姓漢名,就連儲君的稱呼也依著中原稱“太子”,處於半奴隸社會的西瞻也正是因這次漢化革新而逐漸強大起來的。
但是全盤照搬中原制度當然不可能做到,西瞻現今的制度就帶了不少草原特色。比如這個稱呼,在西瞻只要有繼位資格的人都可稱臺吉,不但忽顏的幾個兒子稱臺吉,他的兄弟、堂兄弟也都可以稱為臺吉,這裡的臺吉更像一個親切的尊稱,不像中原只有一人能稱太子。
拔凌鐸穆爾完全按照西瞻老祖宗的習慣稱呼蕭鎮東,有套近乎的意思,暗示彼此同根,希望蕭鎮東對自己的無禮冒犯不要在意。
蕭鎮東本想像剛才對付烏野一樣一鞭子抽過去,但這個臺吉的稱呼讓他心裡舒服了一點。蕭圖南勢力太大,已經成了所有人心中獨一無二的儲君,好久沒有人稱呼他臺吉了。他將拔凌鐸穆爾扶了起來,溫和地道:“是鐸穆爾啊,好些日子沒見過你了,你來這兒幹什麼?”
拔凌鐸穆爾站起身,道:“深秋的雁子最補,我想打些秋雁,給父親下酒。”
蕭鎮東借勢問候了一下可賀敦的酋長身體如何,又問候拔凌鐸穆爾的母親和部落的牧場牛羊,鐸穆爾一一回答:“都好。”
他偷眼看蕭鎮東,以前去聘原朝賀,這個三王子他也見過幾次,只是每次都是振業王招待他們,和這個三王子一直沒說上太多的話,以前看他冷冰冰的好似很高傲,沒想到今日交談下來蕭鎮東居然很隨和。
他大著膽子道:“三殿下,剛才我來這兒之前看到振業王的近衛烏野,帶著許多人馬往北邊去了,烏野將軍行軍很急,好像趕著做什麼一般。”他看了看蕭鎮東,又看了看明顯是上千人才用得著的營地,一拍自己的腦袋,道,“啊,是不是在找殿下啊?”話一出口越發覺得像,蕭鎮東剛才伸手進鍋,一定是在摸鍋裡的溫度,看這大隊人馬走了多久。
六、挑唆(2)
蕭鎮東臉皮發紅,支吾著應了一聲。
拔凌鐸穆爾又道:“怪不得,我說殿下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原來是走散了。”他大聲吩咐下人,快去追上烏野將軍,說三殿下在這兒呢。又趕著上來巴結,把自己的猞猁皮罩袍當墊子鋪在地上,請蕭鎮東坐著等。
眼見拔凌鐸穆爾的下人應聲上馬,再不阻止就去了,蕭鎮東只好尷尬開口,道:“且慢,這個……不用了。烏野……烏野……”
拔凌鐸穆爾見他支吾,又一次自作聰明,恍然大悟道:“是不是烏野將軍有什麼任務?是我莽撞了,臺吉不用為難,不必告訴我。唉,我只是個臣下,臺吉竟然為了我為難,真是讓我十分感動,臺吉日後有什麼差遣,我鐸穆爾這條命就獻給臺吉了。”
“嗯,鐸穆爾,你言重了,我只是……”蕭鎮東霍然抬頭,緊緊瞪著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他一向是直來直去的,難得有了計策,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在心中把話先說了好幾遍。
拔凌鐸穆爾被他看得緊張起來,叫了幾聲,“臺吉?殿下?”
蕭鎮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道:“你言重了,可賀敦和我西瞻是老朋友了,我有什麼不能讓你知道的。”
拔凌鐸穆爾聞言大喜,可賀敦只是西瞻的附屬部落,自己的父親是要向人家的父親稱臣的,此刻蕭鎮東說西瞻和可賀敦是老朋友,他自然高興。
蕭鎮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