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為首的利益集團,在他看來,林純鴻的老舊故識派和海派,勇猛、富有朝氣、進取心十足,但失卻沉穩和高瞻遠矚,必須有進士舉人派經常剎剎車,才能保證邦泰這架龐大的馬車不至於跑得過快而翻車。
“底層事務官,一時半會難以有根本xìng改變,當前,唯有在高層和中層上下功夫!”
張道涵思索良久,提筆在紙上寫下了“進人才六論札子”幾個大字,開始大談引天下才智之士為邦泰所用、培育體系內俊傑之方略。
……
一夜無話。
第二rì,張道涵至中書府後,屁股還未坐穩,就令人將朱之瑜請來。
自古以來,文人相輕,張道涵與朱之瑜之間的關係,並不顯得融洽,時常在中書府內針鋒相對,甚至還爭吵得吹鬍子瞪眼睛。
不過,兩人在針對周望、郭銘彥等激進派時,利益一致。曾多次緊密協同,試圖拉住邦泰這架速度過快的馬車。
當朱之瑜至張道涵的辦公間後,張道涵稍稍打過招呼,就從案臺上拿起《進人才六論札子》,遞給朱之瑜,道:“昨rì夜間,百思偶有一得,還請朱幕使幫忙斟酌斟酌。”
朱之瑜接過札子,仔細地看起來。
朱之瑜有過目不忘之能,平rì處理行文,無不一目十行,速度甚快。剛開始,他閱讀的速度的確很快,一頁頁地迅速翻過去,但越讀到後面,速度越來越慢,到了最後,眼睛甚至盯著某個地方,往往凝神思索良久。
他的臉sè,也變得越來越凝重,最終,他的目光從札子上移開,抬起頭來,皺眉道:“張府令,邦泰的格局,早已形成慣例,恐怕窮十年之力,也難有一分改變。”
朱之瑜掌管著職官司,一句話、一個籤批,就關係到眾多官員的升遷和前景,早就在官場這個爛泥中鍛鍊成jīng,他哪能不明白張道涵上這道札子的目的?
這道札子一旦實行,很可能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內改變邦泰管理層的既定格局,這點,林純鴻會允許嗎?
無論是朱之瑜,還是張道涵,心裡都如明鏡似的,林純鴻對管理層的格局安排,並不是隨意為之,而是有著極強的目的xìng。
任何試圖改變這種格局的行為,都會引起林純鴻的jǐng惕,從而導致方略胎死腹中的結局。
張道涵道:“先姑且不論此方略對將來會有什麼影響,形勢瞬息萬變,十年後是什麼樣子,誰又說得清?單單看這六論,朱幕使認為對邦泰是否有利?”
朱之瑜點了點頭,道:“的確有利。”
張道涵道:“這就是了。只要有利,我估計,都督就不會阻止。至於都督會如何維護當前的格局,或者作出何等改變,這並不是我等需要考慮的事情。”
朱之瑜悚然一驚,瞬間明白了張道涵的勸誡之意。上位者,素來不喜屬下揣摩其意圖,甚至會將自己搞得神神秘秘,以增強屬下對其的敬畏之心,難道林純鴻最終也會走上這條路?
朱之瑜驚疑不定,內心如驚濤駭浪一般,極不平靜。他藉著讀札子,拼命地使自己平靜下來。最終,他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在了一邊,對張道涵道:“別的事情先不談。僅看這道札子,之瑜有一點不明,既然張府令倡導在廣州、上海設立行知書堂分堂,為何單單忘記了馬尼拉?在馬尼拉設定分堂,其好處豈不是勝過廣州和上海?”
張道涵得到朱之瑜的提醒,拍著額頭笑道:“朱幕使說得有理,在馬尼拉設定分堂,確實對教化蠻夷有利。”
朱之瑜道:“既然要在江南設定分堂,為何卻視揚州、蘇州和杭州等大城不見,要在上海這個小地方設定?”
“東林黨死而不僵,復社方興未艾,要在江南尋一道突破口,談何容易?要說,郭銘彥還真是好手段,三兩下就把上海上下治得服服帖帖,選擇上海做突破口,正合適。”
朱之瑜愣了愣,拱手道:“這點之瑜倒沒想到,張府令深謀遠慮,之瑜不及遠矣。”
張道涵被朱之瑜拍了一記馬屁,心裡舒爽萬分,捻著短鬚,笑道:“朱幕使就不要謙虛了,這札子裡還有什麼不妥,儘管指出就是。”
朱之瑜又指著札子上一處,道:“大明才高八斗者,車載斗量,真正能入都督法眼者,卻又不多。如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輩,皆能入都督法眼,但這些人如何會為邦泰效力?”
“張府令提出納大明大才為邦泰所用,難道張府令心中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這人是誰?”
張道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