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開車的時候我才知道麻煩,帶她到什麼地方去呢?家中不能容納她,找房子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成功,到旅店去找房間,人家看見她這個樣子未必肯租。我把車子盡在市區中兜,心急如焚,朱明沒有醒,她不停的冒汗,呻吟,我並不後悔把她帶了出來,她會死在那個地方,死了也沒有人知道。
我終於把她送進醫院裡。
我對院方說她有急病,昏迷不醒,我只是她的普通朋友。
醫生在急症室內看看她的瞳孔,問:“有無親人?”
“無。”我說著,鼻子先酸了。
“我們要給她洗洗胃部,那裡有表格,你去填了再說吧。”醫生吩咐著。
我的心反而定了下來,在醫院裡總是沒錯的。
隨後有兩名護士走出來對我說:“那位是你的同學?請你跟我們進來一次。
醫生在病房內,朱明的床用屏風圍了起來,朱明已經換了白衣服,醫生把上衣的袖子拉高,我看到她手臂上佈滿了黑色與紅色的斑點,開頭我並不明白,只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一群斑點像螞蟻一般,十分醜陋肉酸,後來我忽然明白了,這是針孔嗎?我恍恍惚惚地想。
我愕然的看著醫生,我囁嚅地說:“我不知道……”
“當然,我們要把她送進特種醫院,如果她不介意的話,可是現在你能不能充任她的監護人呢?”
“可以的。
“她發熱,注射器不潔淨常常會引起死亡,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玩弄生命,生命是一去不回的東西。
“她暫時住這裡?”我問。
“當然,她不能出院,有什麼事我們通知你好了。
“你一個人住?”
“不,我與我未婚妻同居。病人是我的同學,我們都是中國人。
“那自然。”醫生很瞭解,“現在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你如果沒時間可以先走,我們會得派人日夜照顧她。”
“謝謝,謝謝。”我說。
我看了朱明一眼,她還沒有醒,護士們捧來了器皿,預備替她抹身。我走了。
那麼可怕,簡直不能置信的事實,朱明已經迷失她自己,她連生命也不要了。生命真的是一種負累?她活得這麼累。
我一整夜都做惡夢,長髮的朱明,短髮的朱明,朱明在病床上呻吟,一下子叫唐,一下子叫我。驚醒已是八點了,琪琪有早課,她已經出了門,我連忙穿好衣裳開快車到醫院,護土帶我去看朱明。
朱明坐在床上,呆呆的看著窗外,她已經清楚了。
我走過去叫她一聲,她轉過頭來,看牢我,一時記不清楚我是誰,待看清楚了,忽然之間變了神色,不想相認,過了很久,她說:“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了?”她的聲音顫抖著,我只好握住了她的手。
我說:“不要緊,醫生會幫你的忙,你放心好了。”
她哭:“我對不起你們,家豪,我太不爭氣,我實在沒有法子,我活不下去。”
我說:“胡說!年紀輕輕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為什麼活不下去?還是為了兒女私情嗎?”
朱明只是哭,一種絕望的哭。
“你老是這樣,又怎麼能怪朋友疏遠你呢?”我溫和的說,“美好的日子總在前面,你轉一個彎,說不定就碰到好東西了。”
她尖叫說:“我疲倦,我疲倦。”
其他的病人都把頭轉過來,我把她的頭埋在我胸前,她悶悶的號叫著。
“朱明,從醫院出來,你便成為一個新的人,我替你搬進青年會去住,好不好?”
“沒有人喜歡我,家豪,我總是替別人帶來麻煩,家豪,真的,你想想,你與琪琪——”
“你放心休養,你要答應自己,要恢復以前那個朱明,明白嗎?朱明是永恆的,朱明還要畫‘星星的碎片’,朱明是一個好朋友,好女兒,好學生,你要回到學校去,這麼一點點小的打擊就粉碎了你,太不爭氣了。”
她還是哭。
“明天醫生會把你調到專門醫院去,你明白嗎了我會來看你,等你痊癒以後,我們再為你介紹新朋友。除非你自己願意幫助自己,否則沒有人能夠幫助你,你明白嗎?”
護士過來問:“怎麼?她又不高興?”護士的笑容使人精神一振。
“她在哭,哭完就沒事。”我說。
護士沒奈何,只好聳聳肩,“你安慰安慰她吧。”
我說:“你看,並沒有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