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張折成四折的紙,攤開來,推到我前面,我還在回想那道冰柱的弧度,劃在半空中很美很美,灰白色的紙面上,卻有兩團異常突顯的光亮,逼得我不得不召回心神,把視線集中在它們。
其實我只掃了一眼,那張紙上寫了什麼內容,已經像走馬燈在我腦袋裡跑過去;那是一份從網頁上列印下來的文字,最上方橫著條搜尋欄,再來是搜到的結果,標題很長,只有幾個字特地被粗體標示出來:
空難,LA往杭州的班機,乘客名單,跟在下方的是一連串姓名;這個欄位的發問者自稱罹難者的親屬,而密密麻麻的名單之中,有兩個人名被劃上黃色螢光筆,分別是我母親跟我的名字。
當我發現的時候,我聽見的是自己在笑的聲音,直到我一抬頭看見吳邪的表情,這才把嘴巴閉上,看樣子,他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飄浮在我跟他之間的空氣,也像礦泉水一樣結冰了,那感覺有點像回到西冷印社的古董街,我們也是面對面站著,在走動的只有不斷撞到肩膀的路人,包圍我跟他的,卻是靜止不變的時空,好像橫在中央的那些錯亂情節不曾出現過。
“為什麼?” 吳邪問。
如果開口講話的人不是吳邪,我一定會想揍他一頓,雖然我也知道,讓時針停格不是很上道的把戲,既然我已經作了,就不要那麼快把我拆穿。
“一開始我不就說了嗎,” 我又舉起手捏自己的鼻樑骨,總有一天它會被我捏碎,”想見你啊。”
就只是想再見你一面,這麼簡單而已,至少這句話不是謊言。
【盜墓筆記衍生】癢邪 / 瓶邪 …三年 10… 終章
我一直很努力不再說謊,在我認清為了圓一個謊話,所要付出的代價有多大。
所以,當我看著我母親,不管她是失望還是害怕,我能夠作的就是緊緊摟住她;雖然事實上我沒有能力,把我們都想見到的那個人帶到面前,也說服不了一架掉進亂流的飛機,從徑直衝進的山溝裡轉彎──
我一再向她重覆的只有:不要怕,一切都會沒事。我想這應該不算自欺欺人,因為我只是陪她回該去的地方。我沒有想到的是,等她終於在我懷裡平靜,閉起眼像是睡著的樣子,我的心跟著鬆懈下來,不再去抵抗機身的自由落體;
我以為自己已作好準備,再次觀賞世界在眼前砸成碎片,那一秒,碎片卻組合成吳邪的臉。
那張臉現在就坐在我正對面,距離我不到一個上臂的長度,卻沒有為我帶來意想之中的喜悅;
尤其是當他又嘆一口氣,用的是比剛才更沉的力道,感覺就像丟了好幾個秤錘進我胃袋底,比起這一幕景色,說不定燒成焦炭的斷壁殘骸,還是更好的選擇。
“我一直思考,你為什麼回來找我,這其中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 吳邪說,摸了摸桌面的那張紙,”那天從你這裡回去,我想了想,便試著上網用你的名字搜尋,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麼線索,沒想到…”
沒想到,他以為最有可能出現在精神病患或通緝犯當中的名字,卻是和一堆死人排在一起?
他這麼想我並不意外,倒是我試著聯想了一下那畫面,把解子揚三字,填進白色空格,按搜尋鍵,然後粉身碎骨的結果置頂;
我真的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忍住不再笑出來。一次粉身碎骨,兩次粉身碎骨,第三次,還是粉身碎骨…看來這戲碼真他媽是為我量身打造,誰也搶不贏。
一陣的、的、的,的聲響分散了我的集中力,我低頭一看,原來是我自己的手指頭在敲桌子,現在食指跟中指正好懸在半空中,被吳邪一伸手按回了桌面,大概是嫌我太吵。
“你沒必要這麼作。” 他看著我說話,而我則看著他蓋在我手上的手,從我突出的關節,可以感覺到上面那隻掌心裡有好幾個粗糙的繭。
然後我又想到,我母親那隻漂亮的手鐲,還有她光滑的笑臉,”你也可以辦到,” 我把手從那片厚繭底下抽回來,雙臂撐在身後的椅背,仰頭看上方,”你知道,只要你希望他回來的話…”
頭頂貌似又出現兩個黑影子,不停往上爬,在錯綜交雜的樹蔭裡消失;當時我就知道,吳邪也擁有了那種能力,然而我確信,今晚是他第一次用上它。
我不想假裝自己能替他辦到,再者我以為,對於這種逆反天命的作法,在這個節骨眼上,吳邪會首度讓步──他至今還沒這麼作,不是他從來沒這麼想過,就是無時無刻不這麼想。
然而,我眼角的餘光卻瞄到一個不停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