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根本就沒有把那曹輝的決鬥邀請當回事,每天照樣到柳林窯場去打工,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柳林窯場位於西郊十里之外的一條枯河邊。枯河兩岸是一望無際的荒地,荒地裡突兀著幾個大荒丘。窯場的規模不是很大。緊挨著一個大荒丘豎著三個燒磚窯。燒磚窯前的一片平坦的開闊地便是脫坯場。坯場上碼著一垛又一垛的土坯和幾垛已經出了爐的紅磚。二十多個窯工就在這窯場上兩頭不見天亮地忙乎著。
窯場的林老闆對他的民工們又管吃又管住,還能按月足額地付給薪水,深得民工們的擁戴。這位五十多歲的老闆不僅懂管理會用人,還很懂得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經常地對他的員工們進行思想教育。他很羨慕城裡大商場的那些大老闆們每天班前訓練員工們的做派,尤其羨慕他們搞的那個升國旗儀式。他覺著這升國旗的儀式很有意義,對提高員工們的思想覺悟大有必要。因此,他也學著那些大老闆們的做法,每個星期一的班前都要在窯場上舉行升國旗儀式。
每次升旗都由他指定一個幹活最好的窯工做升旗手,指定兩個他最賞識的窯工做護旗手,而放國歌錄音的神聖任務由他親自承擔。其他的員工們則要齊齊整整地排好隊,面對著旗杆肅立,隨著國旗的徐徐升,起行注目禮。
自從進了這窯場。使天生最受感動的便是這每週一次的升國旗儀式。使天生最自豪的便是參加這升國旗儀式。自小長*,他一直覺著自己是個沒有身份的黑人,是個沒有做人權力的垃圾人,是個天生天養自生自滅的人。他一直覺著那國旗國歌是沒有自己的份的,他既沒有參加升國旗儀式的資格,也沒有唱國歌的資格。他從心裡熱愛著這個國家忠誠著這個國家,卻不知道如何去表達自己的那個熱愛和忠誠,卻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去表達自己的那個熱愛和忠誠。他的心裡一直裝著這個國家,卻不知道國家是不是也知道他這個黑人。是不是承認他也是國家的人。
早些年每逢拉著架子車往城裡的廢品站送廢品。經過那些大商場的時候,看到那些穿戴得齊齊整整的人們在商場外的廣場上參加那莊嚴的升國旗儀式,他便會停了腳。扶著車子,擠在人群裡專注地看著那鮮亮的五星紅旗在雄壯的國歌聲中迎著燦爛的太陽徐徐地升起。直到那紅旗升到了旗杆的頂端,他的目光卻依然收不回來。他的心跳會合著那國歌的節奏而劇烈地加快著,他的血液會合著那國歌的節奏劇烈地沸騰著。
此時此刻,他會驀然地覺得自己是個有祖國的人,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鬱結在心頭的那些自卑的陰雲便會被那雄壯的國歌聲和那迎風招展的五星紅旗一拂而光。他非常羨慕那些參加升旗儀式的人,非常羨慕那些站在五星紅旗下的人。
他覺著他們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多麼渴望,渴望有一天自
己也會站在這五星紅旗下,成為這升旗儀式中的幸福的中國人呀。
今天又是星期一,又要舉行升國旗儀式。真叫天生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老闆竟然點著名叫他當了升旗手。
一大早,太陽徐徐地從東方的地平線上露了臉,鮮亮的溫柔的橘紅色把一望無垠的土地塗抹得燦爛輝煌。二十幾個民工在老闆的號子聲中集合在了旗杆下。兩個護旗的民工極其鄭重地擁護著升旗手天生走出隊伍。天生激動地顫著雙手。往旗杆的繩子上繫著那面五星紅旗,林老闆則在往錄放機裡裝著錄音帶。正當一干人在莊嚴肅穆的氛圍中忙碌的時候,突然窯場外的土路上響起了小汽車的喇叭聲。轉眼之間,只見一輛黑色的寶馬小轎車在飛揚的黃土中跳躍著直奔窯場而來。
窯場上的人們從來沒有在窯場上見過小轎車,也從來沒有哪一級領導坐著小轎車來視察過這個無名的小窯場,因此對於小轎車的出現都覺著驚喜和疑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驚訝地盯著那輛小轎車。小轎車旋風似的撲進窯場,嘎地一聲停了下來。
車門開啟了。首先跳下車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那是阿輝洗浴城老闆的保鏢夜壺大人。緊接著下來的便是阿輝洗浴城的老闆曹輝。
準備升旗的人們被這突然光臨的不速之客弄懵了,不知二位是何方神仙,更不知這二位神仙屈駕這荒郊野外之地有何貴幹,一個個滿頭霧水地傻著臉。
曹輝朝天生走了過來,猛然地吼了一聲:“戚天生!”
正在忙著系旗的天生被這一聲喝驚得一怔,停下手中的活計,瞅著曹輝主僕二人,心裡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沒膽子的臭貨,你*的為什麼不去決鬥場?沒那個鳥膽呀?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