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武媚娘所行之實是殘忍,此其二。
所以,武媚娘終其一生也不明白,緣何徐才人一路升至婕妤、充容,而她仍是區區才人,地位始終沒有得以提高……
到後來,太宗皇帝大行之後,於她來講,簡直如遭噩夢!
在還沒有緩過來皇帝已逝,仍然發懵的時候,被送進感業寺,從此青燈古佛,遠離塵世,每日面壁修佛……她如何甘心?
她還這樣年輕,怎能守著清規戒律?她還有滿腔抱負,還有許多事情未做……
恍然間,還記得為吸引太宗,成日對鏡貼花,儘管只是小小才人,每天依然可以身著豔色宮裝。……可如今,三千青色盡被剃度!而面壁四牆,竟是連頁銅鏡都遍尋不到,偶爾間對著汲水井,看到的卻是張憔悴枯敗的面容……
直到一日,聽聞聖人將至感業寺進香的傳聞,她簡直又驚又喜!
當初與當時的太子殿下現在的聖人在宮闈有數面之緣,甚至幾度吸引了殿下的注目。她對自己的魅力尤為自信,又心思細膩極為敏感,她敢斷言,那時的殿下見了她,確實歡喜。
只是如今已是事過一年,聖人還如當初不知世事的太子殿下那般迷戀她嗎?
在見到了聖人的時候,她頻頻抬頭去瞧,仔細地辨認,他到底變了多少……
聖人當然變了。
他一如往昔的清俊,卻越發身強體壯,隱隱地溫潤,又無時無刻帶著身居高位的氣魄。
她站在他身後瞧了許久,才不由自主地喚起眼前的郎君:“殿下——不,聖人。”
此時,李治磚頭見了她,兩人心中頓時浮起當初熟識的那番情誼來。
只是後來,李治在繼位後,在朝堂上不敢絲毫怠慢。一頭扎進繁忙的政務中,更是把這個武才人忘到了九霄雲外。就算他當初還有迷惑,到了如今,也不剩下什麼了。
武媚娘果真要失望了,這便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她看到了李治看到她的時候,一臉稍稍的懷念起以前的神情,到了下一刻,竟是面無表情地,什麼都不見了。
縱然她知道進入感業寺的那一天起,她便什麼都不剩下了,但她如今的希望唯有寄託在李治身上了……可惜,事與願違,李治壓根不再對她有任何想法,甚至連對她的情誼,也不過是建立在太宗皇帝身上。
李治一臉疑惑地看她,見她喚了聲,之後只垂首涕淚,默默無語,只好遞出了帕子,起了話頭:“許久未見武才人了,近來可好?”又見她只是垂眸,無聲地拿著帕子擦拭,只好又繼續道了:“想來是不好的,寺院清苦,武才人你受苦了……”
天知道,他不過是句客氣話,武媚娘一聽,哭得更兇了些,哽咽間又道:“為先皇祈福,不敢言苦。只是遷出太極宮,有萬般離別之苦,自難言說……”說著,盈盈淚目看向李治,只望從中看出一星半點的情誼來。
李治聽了,點頭,倒升起一絲對她的同情來,卻也沒說什麼,只寬慰道:“禮佛自來如此,你也該好好顧念自己的身子才是……”
李世民病重之時親自交代了後宮妃嬪的去留問題,他從來不敢也從來沒有在自己父皇的言行上有任何違逆的作態來,所以明知她所言何意,卻自來就沒想過要助她離開感業寺叫人詬病。
武媚娘一則示弱,二則也是為了試探。
這番一看,頓時大失所望……
此時,李治已然發覺,他在這兒待得實在有些久了,就又勸慰了她兩句,才轉身離去。
武媚娘留在原地,望著遠去的身影直至失了蹤影,緊了緊胸口,急忙跟跑上去……
那邊李治剛邁出感業寺,身後一眾內侍還沒來得急跟上,就聽遠遠傳來嬌叱的聲音,一聲“且慢!”止了所有人。
李治驚疑地駐足,扭頭不解地看去,只見一身女尼的武媚娘手持著絹帕跑近,兩人一湊近,武媚娘就輕聲道:“原不該再擾聖人安,只是恐怕我也再沒有機會將帕子還給聖人了,所以……”說著,就遞向他。
兩人靠得極近,她輕聲細語旁人自然也聽不見,所以眾人只覺得他們親近得過分,卻無人敢多看一眼,更無人敢說上一句。
武媚娘是在賭,她拿那雙多情眸看著李治,眼中如一汪清泉,垂眸間剎那媚態……一顰一簇皆是風情,縱然一身青衣也沒失了顏色。
李治此時更不知道這帕子是接好還是不接好,眾目睽睽倒鬧得他收不了場,心中隱隱有些後悔自己多事。可又覺得武才人實在可憐可嘆,一時間又不那麼厭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