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聲斥道:“微兒,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恍若未聞地拿起旁邊搭著的烏木鑲銀筷子,夾起一塊胭脂鵝脯放入口中,待嚥下後,林清微抬起眼來看著徒嘉旦,指著白瓷碟兒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鵝脯:“這是微兒親手做的呢,先取鵝一隻,不碎,先以鹽醃了,置湯鑼裡蒸熟,擱三五枚鴨蛋進去,等熟了之後,拿杏膩澆供,鵝肉補虛益氣,暖胃生津,聽說二哥哥這幾天有些咳嗽,吃這個再合適不過了!”
“微兒!”
徒嘉旦無奈地看著她毫無所動的模樣,只得執著筷子夾了一塊,細細咀嚼著,入口甘甜肥嫩,帶著一絲絲老薑的辛味兒。他動作頓了頓,眼中浮起一層水霧,微微側過臉去,這個味道,正是當年與父皇一起用膳時嚐到的那種——
林清微看著面前男子的情狀,心中輕嘆,雖說當年德元皇后早逝,生前並沒有獲得皇后的尊榮,但是年少夫妻,兩人相互扶持著渡過一段艱難時光,雖不是情深似海,父皇對她卻也萬般追懷……正因如此,所以後面有多少孩子出生,都抵不過太子徒嘉旦在他心中來得重要!想來當初在旁人慫恿挑撥下做出逆父叛君之事,二哥心中也是十分難受的吧……
兩人推杯換盞之間,一壺梅花酒眼見著已經下去一半,靠近燭火,昏黃的微光襯得林清微面色微醺,她眼角挑起,風流嫵媚,帶著一絲引誘的意味:“二哥哥,難道就打算這樣每日翻塵閱舊,在這寂寂深院中了此一生麼?”
徒嘉旦已經有許多年不曾飲酒,幾杯下肚,已經有了些許的醉意,聞言,苦笑著,扯著嘴角:“微兒何必再拿往事刺我呢?唯有呆在這裡,方能清贖我不忠不孝、不臣不子的罪孽!”將杯中半盞殘酒小口地抿了。
搖搖頭,素手纖纖,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圖畫,雖說燭光離得遠些看不大清,卻仍舊能分辨得出那是地圖之類的東西,林清微拍了拍桌子:“二哥哥與其白瞎了這滿腹才華智計,倒不如為了咱們父皇平生之願出一把力氣呢!”
瞅見徒嘉旦眼底滑過一絲疑惑不解,林清微索性站了起來,將手旁邊的蓮花燭臺端起來,移步走到牆邊,那副地圖逐漸清晰起來,正是宣朝如今的疆域圖。
“北地那邊,烏文單于虎視眈眈,他身上流著一半漢人的血,將三十六計吃得通透,可這骨子裡卻全是匈奴人的野性!如今燕雲十八鎮有唐遂前,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大才大德的將領——”林清微細細地描畫著地圖上那一條用硃砂標記出來的邊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二哥哥,我在四哥那邊保了你!”
徒嘉旦臉色微肅,扭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良久後,緩緩開口:“微兒,今日,你能在這裡毫無聲息地出現,還知道孤最近的狀況,想來父皇肯定把暗衛留給你了!”他擱下手中的筷子,垂下眼簾,看著自己衣襬上一條穗子:“孤已經在這裡呆了十二年,這是父皇的旨意!你走吧!”
“二哥哥,你何以如此固執!”林清微倏地轉過身來,語氣裡滿是失望與恨鐵不成鋼:“當年的事情,父皇究竟是怪你恨你還是如何,你心裡最清楚!說到底,你不過是藉著圈禁的名頭消磨你自己心底的愧疚罷了!”
一瞬間,屋子裡安靜下來。
“青衣”,院子門口,葉誠探著腦袋,側耳細細聽著裡面的動靜:“你說,王爺和殿下怎麼——莫不是吵嘴了?”聞言,青衣很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這麼些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呆呆的?”
朝院子裡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青衣壓低聲音:“主子們的事情可不是咱們能插嘴隨便議論的,何況殿下和王爺這麼多年沒見面,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說,咱們只管認真守著就是了!”
“嗶啵”炸了幾聲,燭影搖曳,徒嘉旦看著那顯得有些微紅的火光,眼底深沉如墨色,良久後,他聲音帶著嘶啞:“微兒,你放肆了!”
林清微哼了一聲,並不擔心他的冷臉,拉過椅子復又坐下:“怎麼,被我說中了?父皇當年之所以將你圈禁,還不是為了你能好過些!宗室那邊暫且不談,再拖上一拖,朝野之間,紛紛揚揚流言蜚語——你自幼便被父皇捧著長大,哪裡受過那樣攻擊!?也就是父皇,心都偏到咯吱窩去了!就算你鬧了這種事情,都還想著給你找個好地方圈住!你去瞧瞧忠順,因為摻和了你的事情,頭幾年被四處打壓,要不是後面還有個甄家做底子,哼!”
回憶起當年父皇失望地甩袖而去,為自己操碎了心,徒嘉旦嘆了口氣,抬眼盯住面前一派自在灑脫的林清微:“那你呢?真的就沒有絲毫怨言?孤知道,後來唐遂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