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中情由端王自是明白,卻連他也是尷尬說不出口。那晚大勝而歸,端王一時情火如熾不能自禁,明知葉長風承受不住,仍不顧推拒,狠狠索要無度,以致這位御筆欽點轉運使大人,一夜昏迷數次,才到軍中便“水土不服,突感風寒,須好生臥床調養”。葉長風自然惱怒,數日能下床後,便再也沒正眼瞧過端王,說話,行事,都是淡淡的,儼然陌路人一般,晚間也總叫藍珊守在門外,休說親熱,連近身都不可得。
端王自知理虧,也不敢逼得太緊,私心裡倒真有幾分忐忑,怕那人一氣之下拂袖而去,可就再也難找回。葉長風既不願自己碰,那就——先不碰罷。遠遠瞧著他,知道他就在這裡,在自己身邊,這滋味竟也平和溫厚,怦然心動處,並不亞於顛鸞倒鳳。
忖思之間,神色早已恢復如常,在正中落座,笑看向地圖:“來來,將你們的推論,都與本王說一說。”
一番論談,不覺已過正午,伙房送上飯來,端王不見葉長風,倒底不能心安,胡亂進了幾口,放下箸筷便踱了出去,信步行至葉長風居處,卻是空蕩蕩不見一人。端王眉頭一皺,叫過附近的哨兵來問,才知葉長風是察看民居去了,至今未回。
6
端王不知,此刻的葉長風並不在城內,而是已輕騎簡從,出了城外。
一道赭色分隔開天與地,三五叢樹枝孤零零地綴在空曠的原野上,滿目荒涼。
宋遼連年征戰,邊界處尤受蹂躪,能搬的人家幾乎都已搬離,剩下的都是些窮苦無依故土難離之人,千里之境,竟常落得個十室九空,人煙稀落。
定縣因地處稍後,境況比別處尚還算好。黃土田隴間,偶爾可見零落數片民居,雖只是茅舍竹籬,炊煙隱隱倒也還見生機。
“回去吧,我可沒帶吃的出來。”
藍珊半伏半坐,懶懶地側倚在馬背上,不緊不慢地跟著前方的身影。
“前面有戶人家,去買點便是。”葉長風收回遠眺的目光,輕輕揉了揉後腰,看著藍珊笑道,“你這種騎馬的法子可真悠閒,要是我也能學會就好了。”
“很容易啊,你先跟我練八年的馬步,再練八年的攀巖,也能這樣坐。”藍珊仍是懶洋洋的模樣,身子卻已輕飄飄地落在葉長風背後,伸手按揉,為葉長風推絡活血。
自藍珊跟了他後,這些動作幾乎都是慣了的,葉長風也不作態忸怩,一笑:“多謝。”瞧著藍珊秀美有力的手,忍不住問,“你從小便學武了麼?我雖知練功不易,倒不知你也是這樣苦過來的。”
“學武,哪能不苦。你看江湖上那一個個絕頂高手風光,背地裡誰沒有流過斗車的汗水。武藝,天上掉不下來的。”藍珊目光有些幽遠,不知想起了什麼,“尤其象我這樣沒父沒母的,不苦練,怎麼能出人頭地,技高一籌。”
葉長風一怔:“原來你是……”硬將孤兒兩個字嚥了下去。
“是啊。那也沒什麼可諱忌的。”藍珊笑了笑,恢復明朗,“若不是孤兒,我也不會被老王爺挑中,練出這身手來侍奉王爺。”
“現在卻是跟著我,”王公貴族蓄養死士古而有之,葉長風也不覺得奇怪,悠悠催著馬韁前行,“明珠暗投。”
藍珊也不分辯,抿唇而笑,手臂悄悄攬住葉長風的腰身,又過一會兒,臉也埋到了葉長風的背上,任著白馬悠然而行,半晌,才傳來模糊不清的語聲:“……你究竟喜不喜歡王爺?”
雖隔了數層衣服,背後呼吸的溫熱仍是緩緩地滲了進來,葉長風看著遠處微巒的山丘,靜靜道:“你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我喜不喜歡,很重要麼?結果不都是如此。你也都見了的。”
腰上的手臂一緊,藍珊的聲音有些悶:“王爺他……是真喜歡你。”
葉長風唇邊浮起淡淡的微笑,象是想說些什麼,終究又沒有說,催馬又行了一陣,才輕嘆一聲:“但你卻喜歡他,對麼?你也是個聰明人,何苦呢。”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幾近耳語,“情之一字,自古就是傷人,若能不動情,還是莫要動的好……”
一時間無語,只剩不急不緩的馬蹄聲,篤篤地踏在土石上,又象是一點點地敲在人心上,將本就迷亂的心事敲得更加悵惘。
不知過了多久,葉長風偶一抬眼,怔了怔,再仔細瞧,忍不住推了推藍珊:
“珊兒,你看前面那煙,好似有點不對。”
藍珊原是目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高手,只因心中紛亂,沓至而來,愛恨怨嗔,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些什麼,一時恍惚,未曾留意四周,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