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且信你。”
“妾從未懷疑,太子殿下會質疑妾說過的話。”這時候他說信她,惟獨只能為一事。而她今夜亦是為此事,才去了永安宮中。
只需消除他對她重生猜忌,旁的,她通通不懼。
半邊面容映在光亮中,女子微微抬起的眼眸,清澈澄靜。這般淡淡應了他話,引得男人 扳指的動作緩緩停滯。
她這話,卻是對他信賴有加。
“妾記得太子殿下允諾過,對妾不願開口的秘密,此生絕不追問。”
依舊只垂著眸子,叫宗政霖如何也看不過眼。這樣疏離姿態,實不討喜。
“然。既先應承了你,此話依舊作數。”
“既如此,太子殿下,輪到妾有筆帳與您清算。”女子突然抬起的面龐,神色平靜,眼裡光華盛美,奕奕灼然。
她在生氣。從她眼中讀出慕夕瑤此刻內心火氣,宗政霖瞳眸微微一縮。
原該是他尋她問罪,那句“看他不上”,至今令他如鯁在喉。到頭來卻是她先聲奪人,反倒叫囂著與他說道?
還沒等他開口發話,卻見那女人豁然起身,幾步來到他跟前,竟是不管不顧,衝著他狠狠一腳
——踹在脛骨。
又快又狠!長久以來對她不曾有過防備,這會兒卻是平生頭一次吃了女人的虧,太子殿下悶哼一聲,有片刻怔愣。
“怎就還不允妾看您不上眼了?”撒潑之後,這女人氣勢更盛。
“選秀之前,爹爹與孃親一直打算給妾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不求聞達顯貴,只求富足安康。嫁過去之後能替夫君綿延子嗣,掌家打理後院,做個賢惠主母,一家人和和美美,這輩子也就叫他們徹底放了心。”
“奈何事出有變,遇上大選提前。那會兒妾一家子人,心裡都是極為忐忑。”除她之外。
“終選知曉被留了牌子,還指給您做了庶妃,之後事情,您也是清楚。那會兒妾一門心思想著與您相敬如賓過日子,不想您卻帶了妾去梅園……那啥。”
說“訴情”好似太矯情了些?
“當日妾的不情願,您看在眼中,是與不是?”兩手叉腰,怒目而視。
太子殿下端坐的背脊些許僵直。
這般說來,確是他迫她在先。
“為著個不相干的勞什子才人,您拽著妾走了一路。心疑妾不說,這會兒也沒給個好臉。”越說越來氣,又一腳招呼過去。
方才力道使得大了些,這男人銅皮鐵骨,打熬過的身板,她踹得腳尖有些發疼。這次學了教訓,不過做做樣子,在他袍服上落了個腳印兒。
怔愕更甚。再想不到,她竟有膽子故技重施。
“您瞪妾妾也不悔。這會兒妾氣終於順暢了,話也說完,不耐煩再瞧著您。”趾高氣揚提著裙襬,留下一聲清清亮亮的哼哼,竟是獨留了背後男人在外間,自個兒轉過屏風,眨眼就沒了身影。
今晚上對宗政霖震驚太大。頭一回被女人嫌棄,頭一回被女人動手動腳,頭一回有人跟他說,“不耐煩瞧您。”
太子爺活了這許多年,往日都是被人敬著捧著,後院裡女人更不用說。此刻被人發火冷落,這滋味,宗政霖半晌沒回過神。
進了裡間,慕夕瑤坐在銅鏡前抬手拔了頭上玉簪。
萬氏那腦子,終於在臨死之前清明一回。想叫宗政霖生出猜忌疏遠於她?用在旁人身上,還真能叫她得了逞。
可偏偏遇了是她,她半點心虛愧疚皆無。莫說她未必就如同萬氏所言全是逢迎。便真就是了,也是那男人給恫嚇的。
徑自往淨房梳洗一番,小耳朵豎起偷聽外間響動。知曉那男人不曾離去,慕妖女嘴角一勾,腳上繡鞋得意踢出老遠,滾進寢塌裡邊,拉過錦被蓋著,縮著小身板安心入眠。
被她落在外間,宗政霖目光一直盯著錦屏上那女人自個兒忙活的身影。直到她真就一聲不響安置了去,終於端不住架子變了神色。
依她強詞奪理那番說法,他該於心有愧?
低頭看著太子蟒袍上兩個清晰分明的半腳掌印,男人俊臉黑沉,眉間跳了跳。
有恃無恐!該死的居然反將他一軍,騎在他頭上諸多放肆。
內室之中,男人抬著手臂挑起帷帳。高大身形籠罩住榻上那團小小人影。
俯身正要逮了人起身,卻見錦被下緩緩探出只小手。
那雪白的手掌,輕拍兩下外間空出的地兒,被子裡傳出一句嗡嗡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