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點兒意思。但就在這節骨眼上,有人給季哥介紹了個媳婦,是巷裡的諸家。諸家老兩口,季哥認識,都是普通樸素的工人。他們有一個女兒,有點痴呆,走路是斜著身子走的,還使勁地晃著一隻膀子。
季哥在心裡盤算,想在這裡徹底待下來,必須有個依靠。他租的小屋,陰暗,潮溼,還時不時受到盤查。諸家雖然不是大樹,但足以使他在這個城市留下來,安全地生活。
雖然那個燒餅姑娘很水靈,但他要從實際考慮。於是,他同諸家姑娘成了親。
自逃出後,他沒有一天不想家。在這裡他隱姓埋名,說他姓季,街坊鄰里都稱他季哥。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那點小案子已算不上什麼事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可他手頭並不寬裕,修鞋只能顧住衣食,並不能發財。再加上有了這個媳婦…為了使家人放心,他寫信說他在這裡成了家,娶的還是個城市女人,但他顯然不願意把這樣的媳婦帶回家,讓人們知道自己娶的是這麼個城市女人。
他想等兩個孩子大點帶著孩子回趟家。孩子終於大了,他帶著他們回到了家鄉。門前那棵老榆樹,還是那麼鬱鬱蔥蔥,他抱都抱不過來了。他小時候常爬上去掏鳥蛋,採榆錢……父母見孫子都這麼大了,很高興,可見不著兒媳終歸是個遺憾。母親一個勁地說,下次回來一定把媳婦帶上。不知為什麼,他隱瞞了自己在南方只是個鞋匠。有人見他花錢不是那麼闊綽,懷疑他說娶了個城市女人是吹牛。有好事者總是設法向他的孩子探問他們的母親。還有個鄰居向他借錢,他拿不出那麼多,鄰居懷疑他是不肯借。故鄉的親切和溫暖被猜疑稀釋了。他當時就決定,以後不再回來了。
其實,他依然是那麼想家。多少回在夢裡,他又踏上故鄉的土地。那窄窄長長的村路,那長滿野草的田埂,大雨中的蟾蜍,晚風中的蜻蜓……
弟弟準備把家裡的老宅子拆了,到別處建房,打電話問他有什麼意見。他問,那棵老榆樹刨嗎?弟弟說,刨。他說你給我寄一截榆樹段過來。弟弟不明白他要榆樹段幹什麼,反正是給他寄來了。
季哥買來鋸子、斧頭、鑿子等,用這個樹段,做了一把椅子。儘管有點粗糙,季哥很滿意。椅子很小,椅背剛剛頂到腰部。從此,他回家就往這個椅子上一坐,喝茶,抽菸。
這把小椅子,是他親近故鄉的唯一方式。坐在椅子上,他聽到了故鄉的風雨雷電,看到了故鄉的星月流雲。各種情感在心裡交結、糾纏。季哥有時想,故鄉真是一把柔軟的刀子,時時在準備刺你的心臟,使你流淚、流血。
不管歲月如何更替,季哥永遠坐在巷口那株老椿樹下,腿上放著塊髒兮兮的圍裙,低著頭,補著一雙雙破鞋子。有時閒點,有時忙點,但大體上沒有天翻地覆的變化。過去,穿皮鞋的人少,現在穿皮鞋的人多了,他的生意也沒見怎麼好。
有時做活累了,他直起身,站在老椿樹下,向家鄉的方向眺望著,眼裡有說不盡的蒼涼。
季哥老了,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了,有一天終於倒下了。兒女根據他的遺願,用那把小椅子給他做了骨灰盒。
一把椅子,又變成了個木盒子,這就是季哥的故鄉。
………【第七十九章 塔樓春夢了無痕】………
言崎和老林的煩惱
言崎是我的前同事,老林跟我是同一個研究生院出來的,除此之外,他們還是我的鄰居,一對兒四十來歲的丁克夫妻。言崎身量修長,面色白皙,年輕的時候容貌非常俊俏,但現在不怎麼容易看出來了,依我看來,他們兩個過著讓人羨慕的平靜生活,在北京新興小中產階級區望京擁有一套裝修得很舒適的房子,家裡連只母貓都養了八年之久,遺憾的是,那貓一見到生人就躲沒了,我至今只見到過它的一小個後背,跟一瞥而過的驚恐表情。
他們夫妻兩個看起來是保守自律的人,說起話來溫文爾雅的,但最近言崎卻不止一次跟我抱怨,他們家沒法呆了,那個男鄰居,*的又帶那個女的來了,每週兩次,週一跟週四晚上,有時候他們還加加班,在週六下午增加一次,每次無一例外地弄得振天響,弄得老林的研究工作無法平靜地繼續下去。老林是研究德國語言文學的,最近正在趕著為三聯書店翻譯一本德國某哲學家和某語言學家之間搞的對話錄,那書據說連純種德國人都未必看得懂,遇到看不懂的段落,老林想找個德國鬼子請教一下都沒法子,只好去請教英譯本,結果發現英文譯者索性就把那看不懂的給刪掉了,胡亂塞了許多毫無意義的形容詞跟起承轉合用的句子,老林一下子傻眼了,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