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思了思,忽道:“你和夜覽,誰人醫術更精?”
我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他。”
姑姑狐疑:“為何?”
“夏國王族中人人自幼便習醫道、知百草、治傷患,磨礪長久。夷光不過半路從師,加之師父性子又極好動貪玩,他老人家每年留在金城不過兩三月的時間。姑姑,你說我這點微末之技又怎能比得上夜覽自幼受教的精湛醫術?”
姑姑低低“哦”了一聲,不再語,只是容顏間似露憂慮和擔心,卻分明不是為了自己。我心中隱隱一動,想起晉襄病弱的傳聞,恍惚明白了幾分。
正沉默著無話可說時,殿外突然傳來內侍高亮的通報聲:“穆侯在外,求見王后。”
“看看,我不過才叫你過來說了片刻的話,有人就耐不下心著急來要人了。”姑姑滿含深意地看了看我,我面色一紅,無辜垂頭。
“宣。”
“喏。”
?
姑姑起身去裡殿換過宮裝,女官為她綰了個簡單而又不失精緻的高髻。安坐鳳鑾之上的女子,此刻微笑的容顏看起來是分外的端莊慈愛。
晉穆獨身入殿來,一襲金色長袍下,身姿修長孤峭。他瞥過眼眸看了看我,正待撩了長袍單膝下跪時,姑姑揮袖:“免。”
晉穆微微彎腰,揖手:“兒臣見過母后。”
姑姑一笑,低低嘆道:“穆兒難得來我鳳儀宮,今日過來,是存了孝心看母后呢?還是不放心夫人,來要人?”
晉穆笑而不答,只揚手自袖間取出幾卷錦書,道:“母后今日未去前朝,有些事外臣不方便入後宮,而夜覽又被妍女叫得先回了府,於是只能兒臣將事情攬了過來,特地將這幾封奏摺送過來。請母后玉筆批下。”
姑姑笑了笑,淡淡道:“你穆侯既回了安城,朝事已與本宮無關。今後諸事你拿主意,不必再辛苦跑來跑去,落得勞累。”
晉穆皺眉:“可是父王閉宮休養前說過……”
姑姑一揮衣袖,笑顏空明:“無妨。今日二十,是整日,我能夠去見他,到時我自會跟他解釋。”
晉穆想想,收回錦書不再堅持,笑道:“如此,兒臣便先處理了今日朝事。若明日父王有何新的旨意,到時再請母后示下。”
姑姑略一頷首,不語。
?
又對答了幾句,不多會兒,有女官出來提醒姑姑喝藥的時辰到了,姑姑言稱身乏,我和晉穆不敢再多叨擾,忙躬身退出了鳳儀宮。
宮外,輕風送爽。斜陽謾輝,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一動不動。
晉穆盯著我看了半日,最後終是冷冷一哼,手指伸來一言不發地拉著我便走。只是他指尖攏上我手臂的剎那我顫抖了下,慌忙將手縮回。他擰眉,目光先是懷疑,後又一定,落指毫不遲疑地掀開了我胳膊上的衣袖。
手腕上方,有纖細的五指手印紅得發紫,襯著白皙的肌膚,銀色的衣料,怵目驚心。
“她掐的?”晉穆低喝,眸子裡怒色隱隱。
我不動聲色地落下衣袖,道:“小事。無礙。”
他又瞪了我片刻,而後倏然掉頭,大跨著步伐急急離開了宮廷。
我費力地跟在他身後,裙裾長得總是絆人腳步,讓我好不著惱。好不容易走到宮外停著的馬車前,他站在那裡似靜靜等了我許久,當我靠近他身旁輕輕喚了聲“穆”時,他背影一顫,隨即猛地轉過身,將我橫抱而起,一躍跳上馬車,關了車廂門。
“你和她到底說什麼了?竟惹她氣得如此。”
“太子望的事。”
晉穆皺皺眉,似瞭然又似迷茫,笑容古怪得很:“她懷疑?”
我搖頭,一笑:“她從不懷疑。問我只不過是為了確定我的立場。”
晉穆的眸子亮了亮,低頭望著我,胳膊收緊,神色期待的:“那你怎麼說?”
我微微抿唇,垂下眼簾,不答。
晉穆也不再問,只是移了手指揉了揉我臂上傷處,笑聲悶而低沉,性感十足中卻絲毫不掩他此刻心裡的高興和得意。我正羞赧得要推開他的身子時,他卻緊緊抱住我,火熱的唇一下子落在了我的臉頰上,而後漸漸下滑。
我驚得忙用力掙扎著逃離他的懷抱,坐到他對面,望著他,餘慌猶存。
“怎地?”他怔了怔,微笑暖暖,伸手想要拉我回去。
我卻彆扭避開,腦中想起無顏含情含笑的模樣,心底忽地隱隱劃過一絲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