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後的牆,唇角微勾,笑意溫和地看著我,眸光剎那清朗透亮,似自夜幕跌落人間的粲然星子。
我抿了唇,輕輕笑了。
“你來了。”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次,只是語氣不再相同。
他依舊不言,只是揚首望著殿上高梁,玉般的面龐沉浮在飄曳的燈火下,一時顯得陰影憧憧。半響沉默,他終於輕聲一咳嗽,垂眸瞧著我,道:“你的天兵天將果然不同凡響,一戰驚人,瞬間解了鍾城之困,還趕出了南方的楚軍,不出三日便收復了齊國三分之一的失地。嗯,當真不賴!”半恭維半戲謔的語氣,眸光掠過我臉龐時很是漫不經心。一切都遮掩得很好。
我面色一紅,將拿著鬼面的手悄悄藏到了背後,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呆了會兒。
心中計較一番,短暫的侷促過後,我又抬起了頭,繞開話鋒,直接問他:“你再次來金城,是不是夜覽那邊的事辦妥了?”
晉穆看著我,目光輕動,微一凝眸,而後又側過了臉,淡淡“嗯”了聲。
“那晉軍是伐楚還是不伐?” 找不到別的話題,只有繼續問下去。
他默然,眉尖微微一蹙,隨即又松展開來。
良久,他突地笑了笑,身子略略低俯,手臂輕展,自然而然地便將他面前的我攬入了懷中。“我說,你見到我時除了想起這些煩心的事情外,能不能說些別的?嗯,夷光?”嗓音低沉似弦按,一聲一聲,緩緩遲遲,響在耳畔時餘音蕩然不休,彷彿話已說完,又彷彿話永遠說不完。
心絃顫了顫,我伸了手輕輕推開他,挪了挪腳跟,不留痕跡地往後逃。“你……你要我說什麼?”
我咬了唇看他,他瞪了眼瞅我,那彎著的胳膊還固執地僵在半空中,一時氣氛似乎很尷尬,又似乎有點好笑。
他定睛瞧了我半天,目光深似秋泓,帶著一絲絲的涼,一絲絲的傷。當我心底正要生出疼痛和愧疚的感覺來時,他卻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收回僵住的手,理了理衣裳,負手站直身,面色一整,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來。
“沒想我嗎?”
豈料正人君子如此發話,他眸子轉了轉,面頰淺淺泛紅,雖窘迫惴然,但明顯是故意做出的姿態。
我一開始有點懵。仔細端詳他半天,說不出話。眸光閃了閃,不小心瞥過一旁的帷帳,意外地,我發現了在那綾紗之後綽綽隱隱的身影。
心中立馬猜到了晉穆唐突問話的緣由,我不由得伸指揉揉眉,苦笑幾聲。
“想。” 回答他。一個字,任你們猜去吧。
晉穆歪了腦袋,打量我,笑得不懷好意:“如何想?”
我忍笑,既不想打擊他,又不願刺激到帷帳後的人,於是便正色,附著他的耳朵,輕聲:“我也不知道。”
唇角狠狠抽動一下,轉瞬後某君子笑得燦如夏花,手掌開始不規矩地撫上我的發,話語顯得寬慰非常:“我也很想你啊。”
也?很想?
我沒好氣地翻眼白他,一把打落他的手,眼光瞅向帷帳後。
而他也不再遲疑,揚臂將手裡的面具甩過去,冷笑:“看戲看夠了沒?想不到堂堂豫侯竟是喜好背後聽人說話的肖小之輩!”
帷帳隨面具甩去而無風勾起,長長的綾紗自動打結迅速飄至兩旁,剎那的功夫,帳後的畫面便清晰落入眼簾。
已換了明紫長衫的無顏倦怠地躺在帳後軟塌中,銀髮鋪落雪白的錦氈,單腿屈起,鳳眸微睜。“本公子正睡得好,何方鼠輩敢夜闖長慶殿?擾人清夢不說,還惡人先告狀?”目光斜斜瞥來,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無,似是不屑,又似嘲諷。
晉穆不氣反笑,連連點頭:“好好好,本公子是鼠輩!可憐你無顏公子也要和我這個鼠輩並稱天下五公子之一,晉穆榮幸。”
“我和你並稱天下五公子?”無顏微笑,眸角輕輕上揚。他扭過頭來盯著晉穆,眸色漸暗時,口中一字一句不緊不慢道:“晉襄公十七年,十月初五,公子穆領隨軍將領秋狩圍獵時,曾指著一紫狐言:他無顏是天下第一公子又如何,不過是狐狸的狡詐,故作的風流,何堪比足我晉穆大好男兒!承蒙閣下貴言,從此本公子便有了‘狐狸’一別稱,實在是感激得很吶!”
我聞言莞爾,到今日才終於明白過來為何無顏在晉宮聽我說他是狐狸時滿面寒霜大怒的原因,也突然知道了晉穆所說“什麼都可以送你,就是不送狐狸給你”這句話背後的真正含義。
晉穆先是笑,後眸光陡地一變,面色倏然有些陰沉